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陌生栅欄内的幾幢洋房燈火依舊。
偶爾有風掠過,眼前的苦菊叢搖曳起來,盧清心裡湧動着一種狂熱的情感,他清晰地聽見院内青磚地面上的落葉窸窣作響,讓他不由想起了兩年前在贛南踩盤子的那次經曆。
那是盧清第一次瞞着姐姐偷偷下山,目标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惡霸。
那惡霸魚肉鄉裡,無惡不作,山寨中不少兄弟就是被他逼上梁山落草為寇的。
幾位掌盤當家的早有心請他上山作客,讓他布施布施,奈何一直未得其便。
那一陣子盧清閑來無聊,一個人偷偷下了山,一路問路找到了那惡霸村裡。
一打聽他不禁有些發怵。
原來,那惡霸家裡居然養着三四十個護院,仗着三四十條快槍,個個兇神惡煞,好不唬人。
正想打道回山,卻在不經意間遠遠瞥見那些護院們比試槍法,盧清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其中一個護院的表現相當出彩,隻見隔着五六十步遠,他手中一杆長槍指哪打哪,直把盧清看得癡了。
看不多久,盧清總算看出了名堂,那護院的槍法自然出衆,便更妙的是他手中的那杆長槍兒。
當時,盧清并不知道那槍兒名叫水連珠。
他隻是覺得那是一杆與衆不同的長槍,有着出奇的準頭和力道——他一眼便認定,那是一支本該屬于他的長槍。
等了三天,機會終于來了。
終于輪到那個護院在偏院裡值夜。
盧清強忍着骨碌碌的口水,扔出了一隻肉包子,偏院裡那隻守夜狗就一命嗚呼。
當時,那院落裡燈火寥落,風吹樹葉的聲音讓四下裡更顯靜谧,跟眼下的情景很是相似。
與那惡霸家的青磚院牆不同的是,眼前的西式院落從裡到外都透着拒人千裡之外、高人一等的洋氣。
來南京未久,盧清就知道,像這樣的院内院外,一道栅欄的距離,雖隻咫尺之遙,卻是實打實的兩個世界。
要擱往常時候,盧清自然不會在這樣的院落外多加逗留。
可是,眼下的院落卻像上了鎖一樣,牢牢地栓住了他整個身心。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全神貫注關注着院内院外的一切,一刻也不敢放松。
好像一隻機警的野獸,他就那樣一動不動,靜靜地蹲伏在花圃裡,直到天蒙蒙亮,院落裡的燈開始變淡變白,他才終于清醒過來,失魂落魄地起身離去。
當他本能地回到醫院門口,曙色已像利劍般刺穿城市的天際線,出現在各式建築的屋頂上方。
街道上的行人迅速多了起來。
留守在醫院裡的青門幫衆告訴他,謝大哥帶人找了他一夜,現在又趕去補習學堂,希望在那兒能找到他。
盧清聞言轉身往補習學堂匆匆奔去,快到學堂的那個街角,他遠遠地望見學堂門口立着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定睛一看,正是謝宇钲和盧婷丫頭兩人。
一個西裝革履,一個穿着洋學生裝,兩人正在緊閉的大門前,跟開了個小窗的門房交談着。
不知道為什麼,盧清居然放慢腳步,在街角停下,遠遠地觀望着。
這街角擺着一個早點攤子裡,三兩張小方桌前,各坐着幾個食客,揮舞着幾雙熱氣騰騰的筷子。
在家中遭兩江幫洗劫之前,早上上學時盧清就經常帶盧婷來這裡吃早點。
家中遭賊之後,經濟條件一落千丈,每日一日餐,都由謝宇钲提前采購,統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