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說甯江害得他失了捕頭之職,這話并沒有錯。
在大周王朝,有官,有吏,一般來說,吏的地位低下,有民戶輪流當差,又或是子承父業,世代為吏。
但是趙宏這種,實際上并不是吏胥,而更多的是“幕僚”。
因為大周王朝異地為官的規定,一切官員在上任之時,為了避免被當地吏胥欺騙,便會帶上一些自己信得過的人,擔任師爺又或捕頭等重要職務,薪水則從自己的俸銀裡出,朝廷在給地方官的俸銀中,也會将這一塊的支出考慮進去。
這些自己聘請,用來管束又或鎮壓當地吏胥的師爺和捕頭、文書、護衛,要麼是落第的秀才,要麼是“白道”中的武者,為之效力的官員在哪裡上任,他們便跟到哪裡,而聘用他們的官員對他們通常亦是以禮相待。
趙宏就是這樣一種性質。
趙宏能夠拿出他害死曹剀定的證據,道理很簡單,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曹剀定絕不可能将小隋侯宮的事告訴趙宏,而那天夜裡,曹剀定、左良鵬等四人登上小鹦鹉洲的事,更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趙宏再怎麼懷疑他,也拿不出真正的線索來,隻因為心中有鬼的曹剀定,自己就不可能留下線索。
現在的趙宏,不過是以話術逼迫、誘惑甯江“收買”他,一旦甯江中計,藏在牆後的人便會将甯江的話全都聽了去。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藏在牆後的必定是一個身份尊貴的人,上了公堂,單是他的話就可以作為證據。
甯江淡淡的道:“趙捕頭,你這般污蔑我,看來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跟你說了,我們這便到公堂走一遭,曹大人的失蹤與我無任何關系,你要有證據隻管拿出,看看到時官府是定我謀害之罪,還是定你訛詐之罪。
”
轉身就要離去。
趙宏怒道:“甯江,你莫要不知好歹,我給你這個機會,你自己非要錯過,到時莫怪我魚死網破。
”
甯江繼續冷笑,趙宏聲厲内荏,恰恰證明他根本沒有證據。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趙宏既然會懷疑到他,那就必定是抓到了某些線索。
趙宏哼聲道:“甯江,我不但知道曹大人是你所害,更可以确定,你家的丫鬟小葵,是被你妹妹所殺。
”
甯江道:“是麼?
”
趙宏陰陰的道:“當日,我們之所以未想到這點,隻是因為不知道你妹妹學過武,自然不認為她能夠做到,但她如果練有内力……”
甯江轉身,嘲弄地道:“那你怎麼解釋,那麼多人看着甯一誠從小葵的屍體是爬起?
”
趙宏盯着他:“甯一誠的确是意圖不軌,但不軌與殺人是兩回事,甯一誠當時并不知道小葵已死……”
“趴在一具屍體上做那種事,卻不知道那人已死?
”甯江看着趙宏,又驚又疑,“趙捕頭,你如此處心積慮的去為甯一誠開脫,你……難道是被甯一誠收買了?
”
趙宏怒道:“你說什麼?
”
甯江低聲道:“曹大人的失蹤跟我全無關系,你明明沒有任何線索,卻一心想要栽贓在我身上。
甯一誠殺人辱屍,人證物證不知多少,你反過來如此為他開脫,說他無罪……”
趙宏火道:“我沒有說他無罪,隻是……”
甯江慘笑道:“當日甯濟父子污我害我,你身為捕頭,不見你出來為我兄妹說半句話,反幫着他們一同欺瞞曹大人,現在曹大人無故失蹤,你反變成正義的使者,無論如何要把污水潑在我身上,去幫甯一誠洗涮‘冤情’,罷了,罷了,你不就是想訛我錢嗎?
我給你就是。
”
趙宏又氣又怒,他本是想用出其不意的話術,讓甯江自己露出破綻,沒有想到甯江三句兩句,反栽成他為了幫甯一誠脫罪有意栽贓。
而他雖然知道這家夥隻是在裝,卻是拿他全無辦法。
現在回想一下,這少年的心機,竟是深不可測,從他去歲面對着家産幾乎被奪的絕境,一步一步翻盤,到曹大人莫名其妙的失蹤,仿佛所有的事全都在他的操控之中,偏偏無人能夠找出半點證據。
他快速的往身後舊牆看了一眼,照這般下去,隻怕牆後的那位大人也難以再相信他。
他強吞下這口氣,往後縮了縮,抱拳道:“原來曹大人的失蹤,真的與公子無關,看來是我弄錯了,抱歉!
”深深的鞠了一躬。
甯江心中快速動念……他認輸得如此之快,既未繼續争論,也未惱羞成怒……此人必有後手。
表面上舒了一口氣,抱了抱拳:“我知趙捕頭因曹大人的失蹤,心中急躁,絕不錯過一點線索,但此時真的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在他身後,趙宏慢慢的讓了開來,就在這時,一股驚人的氣勢如同洪流一般沖向甯江,這一瞬間,仿佛天為之昏,地為之暗,日月山川為之變色。
受到波及的唐虞書院裡,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嘩,連夏日的蟬鳴在這一刻都停止了鳴叫。
那驚人的氣勢,猶如天上星君下凡,噉雷發聲,震撼五嶽,直擊甯江魂魄,一個聲音随之威嚴響起:“甯江,曹剀定曹大人可是為你所害?
”
如此強大的氣勢,在戰場上,直可讓千軍萬馬為之驚懼,而此刻,它如同海水一般壓迫着甯江,在這般強大的威勢下,換作其它人,心驚膽戰之下,怕是什麼事都已說出。
甯江卻是緩緩回過頭來,一字一頓的道:“不、是!
”
天地間一片安靜,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都可以聽到。
甯江拱了拱手,就這般,往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