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甯江這個人,當今天子宋劭,也算是早有耳聞。
鑒于他是唯一一個,有膽量對自己那連着死了兩個新郎官,再這般下去都要以“克夫”之典範記載進史冊,成為數百年來唯一一個嫁不出去的皇室公主的妹妹,送詩示愛的少年,宋劭想不聽聞都難。
府試解元,會試會元,也算是才華橫溢,初到京城沒多久,元宵節那天就在魯仲郡王府以一首《碧落賦》,令京城為之紙貴。
掀起了填詞的新風,雖然也有嫉妒者因此說他沉迷于詞曲小道,但也沒有多少人真的将此放在心上。
另外,曾有風聞奏事的禦史,上書批評甯江,說他當衆獻詩長公主,舉止輕佻,不合禮法,肆意妄為,有傷風化。
結果天子還沒有說什麼,宮中的老太太不樂意了,把那禦史叫去大罵一通,說憑什麼給我女兒送詩就是有傷風化?
我女兒是堂堂長公主、天子的妹妹,憑什麼給她獻詩就是有傷風化?
天下間給姑娘家送詩的才子不知多少,沒看到你們一個個的告過去,輪到有人給我女兒送詩你們就不樂意了,你們巴不得我女兒嫁不出去是不是?
天子的妹妹嫁不出去你們這些做臣子的很開心是不是?
那禦史急忙辯解,說他不是這個意思。
然而老太太根本不管他是什麼意思,就是從頭罵到尾,最後逼着那禦史到宮門跪着去了,後面自也沒有人敢再拿着甯江說事……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鑒于除了某個少年,已經沒有人敢向那位長公主求婚示愛,老太太還沒有看到他,就已經覺得他很有趣了。
天子居高臨下,将這喚作甯江的少年打量了一下,在所有貢生中,這少年無疑是最年輕的一位,甚至比鸾梅還要小上一些,儀表倒還算是不錯,雖然有一些不太好的傳言,比如對某個名動京城的佳人,直接以惡言相向,被認為性情孤高怪異,如同狂生,但其實也沒有做過什麼太過出格的事來。
更何況,從不出現于風月之地,雖然詩才橫溢,但事實上,除了給鸾梅送過詩、填過詞以外,也沒有給其他“佳人”獻過詩詞,更沒有他這個年紀的才子,通常都必不可少的“風流債”,也算是德才兼備了。
“如果他能夠在殿試中進入前十,那看在鸾梅的面子上,倒也不妨給他一個狀元。
”天子心中暗自想着。
雖然殿試的名次,都是由天子拟定,但内中其實又有章程。
真正閱卷與評判的,還是禮部和國子學的讀卷官,被判定最優的十人,再移交給天子,狀元、榜眼、探花三位,就從這十人之中選出。
從這一點來說,不管是誰,想要成為狀元,都必須先過“讀卷官”這一關。
即便是宋劭有心相幫,至少,他也得在這一百二十多名貢生中,進入前十才行。
……
***
上午的時候,甯小夢與春箋麗,都出現在了啟聖坊長公主府裡。
因為昨晚外城的騷動,整個京城風聲鶴唳,她們昨晚又都參與了一些不該參與的事情,為了表明自己心中無鬼,白日裡自然要照常出遊。
對于甯小夢來說,昨晚她與哥哥,隻不過是想安安靜靜的做個美少女和美少年……不是,是安安靜靜的盜個寶,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九龍杯的失竊,皇宮裡要過上幾天才能發現,昨晚應該是風平浪靜的一夜,結果,哥哥才剛剛帶寶離開,外城就出了大事。
等她早上回到宅院時,哥哥已經赴殿試去了,她也不知道昨夜外城的騷亂,跟哥哥有沒有關系,隻是從時間點來看,應該說,有關系的可能性極大。
而到了長公主這裡後,她才開始聽說,那刺殺王易卿的孩童,跳崖離去前自稱是“蝙蝠公子”……于是她基本上确認,那個就是哥哥了。
至于春箋麗,她的心中同樣是忐忑的,昨晚她和那位“蝙蝠公子”照了一面,與她一同參加昨晚的行動的同伴,死了不少,其中有五個甚至與她一樣,都是善女神的候選處女。
那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他和那一次,刺殺自己的鴛鴦刀孝女,又是否有什麼關聯?
她的心中暗自警惕。
陽光照在長公主的後園中,三女一同聊着天,喝着茶,春箋麗想要一展茶藝,洗涮上一次的冤枉,結果有“前車之鑒”的鸾梅長公主和甯小夢吓得趕緊阻止了她。
鸾梅長公主将她們留在府中用餐。
到了下午的時候,天氣漸漸變得炎熱了許多,三個女人一同坐在亭中乘涼,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長公主撫着琴弦,看向遠處那悠悠的白雲;春箋麗一身紅衣,斜倚着石桌,看向亭外的樹葉;小夢聽着長公主姐姐那不成調的曲兒,兩隻小手夾在腿間,任由思緒飛揚。
他……還在殿試呢……
***
甯江正坐于集英殿中,揮筆而書。
寬敞的集英殿裡,至少可以容得下上千人而不會顯得太過擁擠,此刻容納他們這一百二十多名貢生,自然是綽綽有餘。
貢生與貢生之間,雖然用屏風隔開,但論起嚴密,連鄉試都不如。
這也是當然的事,此刻在這裡的,都是從數以萬計的學子中,通過府試、州試、會試,全軍萬馬中殺出的科場精英,就算把那些大儒找來,若是疏于練習,于科考這一塊上,此時此刻,也未必就能做得比他們更好。
更何況,至少有九十多名能夠過關,誰也不願意因為這個時候,作弊被抓而前功盡棄,那可是真正的拿自己的功名開玩笑。
再加上,府試又或會試時,有數以千計的考生,防不勝防,還不如用考棚把他們全都關起來了事。
而現在,總共就是一百個多些,十幾名監考官來來回回的走動,已經足以監視到所有人。
殿試時的待遇也是非常不錯的,甯江不過就是示意了一下,一名宮女就上前來,為他的水杯舀上清水。
悠閑的喝了口水,甯江把自己作出的詩與賦,又檢查了一遍。
詩自然不用說了,這次的殿試,題目是以母慈子孝作詩一首,甯江暗道一聲幸運,直接就抄襲了另一個世界裡,最出名的一首頌揚母愛的詩作,至于賦,則頗為花費了一番心思,雖然他對自己的能力也有一些自信,但此時此刻,能夠坐在這裡與他比試的,也全都是精英,誰也不敢保證是否有人會在這一場超常發揮。
殿試結束,是在傍晚酉時,在考試期間,甚至可以在集英殿内走動,隻是不能相互交談,此外,也不能提前交卷離場。
出了集英殿時,天色其實也還早,畢竟酉時,在另一個世界裡,其實也不過就是下午五點,在這個時節,太陽也才剛剛開始西落。
離開時并沒有禮部的官員引路,大家三三兩兩的,結伴離去。
甯江與孫山走在一起,聊起殿試中所作的詩賦,甯江将自己的詩念了一遍,孫山動容道:“甯江兄,單憑此詩,狀元恐怕已非你莫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