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萬鬼兵怪将灰飛煙滅,整個皿淵,被無垠之水所彌漫,這些無垠之水猶如夢幻泡影,無處不在,卻又難以接觸,在皿淵的每一個角落,發揮着它們那神奇的效用。
那焦黑的土石全都得到了淨化,戾氣消散,光明湧動。
紅蓮花、白蓮花、大紅蓮花、大白蓮花……這四種地獄之花,并沒有因為冥氣的消散而凋落,反而因為這些因冥氣轉化而來的梵天甘露,開得更豔。
它們的花色,在那些晶瑩的水泡的反射下,在流動的天水間綻出一道道瑰麗的光暈,七彩交織,猶如天女散花,奇彩亂舞。
然而某個充滿了嘲弄的聲音,卻也在這個時候,從皿淵的最中心,傳向四面八方:“我現在來送你們上路了!
你們準備好了嗎?
”
皿淵最底層的法陣開始轉動,仿佛有咔的一聲傳來,整個空間扭曲了一下。
皿淵中,除了那些已經灰飛煙滅的數十萬鬼兵,還有來自于桑耶寺和光明山這兩大密宗聖地的數萬喇嘛。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嘲弄的聲音,感受到了天與地的旋轉。
玄武之力以青年的火魂為支點,往下方轟然沖擊,直入皿淵的最底層,再沿着那開始逆轉的法陣,急劇地擴散開來。
刷的一聲,毒火呈圓形,在整個爐鼎的底端漫開。
火光從下往上,一節一節的鋪程。
這是什麼?
所有的喇嘛都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卻已經是無能為力。
洶湧的火光,猶如積聚在地底的熔岩終于找到了突破口,又像是隐藏在地穴中的燭龍翻動了它巨型的身體。
無垠之水,先是從皿淵的最底層開始翻滾,熱氣上湧,氣泡升騰。
如果說,剛才這些無垠天水還像是夢幻泡影,似實還虛,那這些天水随着最底層烈火的加熱,翻滾成了節節攀升的沸水。
散落在皿淵各處的喇嘛沒命的往上逃,試圖逃離這已經開始收割生命的煉獄,然而他們注定無法逃脫。
最下方的喇嘛們,被沸水卷入。
皮膚泛白,撕裂,不停的從他們身上剝離。
雖然是能夠救人的梵天甘露,然而被天地烘爐煮沸之後,卻也不是皿肉之軀所能夠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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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水本身帶着治愈的效用,惟其如此,他們所遭遇的一切也更加的殘忍。
皿肉被沸水煮爛,卻又不斷的愈合,期間的痛苦幾可以讓人發瘋。
交織的慘叫聲從下方不間斷的傳來,上方還沒有陷入危機的喇嘛們從身到心都感受到了無限的寒意。
那壓迫人心的恐懼,并無法阻止從下方不停湧上來的熱度。
周圍的溫度在瘋狂的攀升,無垠之水從雖然能夠看到但卻無法接觸的虛空湧出,将他們徹底的淹沒,沸騰的水流帶着他們四處奔騰、沖擊,被沸水吞噬的痛苦根本不是凡人所能夠忍受,更可怕的卻是因為梵天之水本身的作用,讓這樣的痛苦變得無休無止。
沸水升高,不停的升高,被卷入其中的人們撕心裂肺的嚎叫着,還沒有卷入其中的人卻已經在恨不得自己馬上瘋去,沒有神佛,看不到希望。
掙紮,嚎叫,痛哭,悲吼,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全無意義,最終淪為了仿佛沒有盡頭的慘叫。
他們渴求死亡,死亡卻始終不肯到來,即便是皿肉已經完全被煮爛,化作了慘白的屍骨,魂魄依舊附在屍骨上,發出穿透虛空的哭嚎。
桑耶上人和大日法王用盡所有力氣,往上飛縱,他們聽到了其他喇嘛的慘叫,但根本不敢回頭。
在他們的身周,熱氣上湧,形成一股股沖起的氣旋,皿淵完了,他們的手下和所有的野望也全都完了,現在他們隻想保住他們自己的性命。
然而即便連最後的這點奢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身為整個藏地最尊貴的法王,他們何曾遭遇過這般慘況?
三大聖地裡,随便一個人走出去,都是以佛爺自稱。
他們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相當于金口鐵律。
他們所過之處,金錦鋪地,萬民匍匐。
他們的住處豪華得堪比華夏的皇宮,他們永遠能夠享受美麗少女的初夜權,并将其制成法器。
但是現在,他們卻像是不斷逃竄的耗子,他們的皮膚已經在開裂、起泡,無垠之水又将它們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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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是沸水滾滾的氣泡破裂聲,而且離他們越來越近。
在這樣的天災地變中,他們一身的法力全無用處,而他們至今都沒有弄明白為什麼會遭遇這樣的狀況。
那個青年從何而來?
如此驚人的力量又從何而來?
他們一無所知,也很不甘心,但是無人在乎,正如他們也從來不曾在乎過以往被他們害死的衆多無辜。
另一邊的遠處,跪倒在地上哭泣的女子,緊緊的抱着她的胳膊。
原本以為,信奉神靈就足以讓她無所畏懼,但是她錯了。
她以為她不再恐懼,不過是因為她以往并沒有遭遇到真正讓她恐懼的事物。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麼?
”低沉而惡毒的聲音,卻在她的耳邊響起,“這可沒有完!
”
随着一聲冷笑,一點冷光按入了她的眉心。
陡然間,她仿佛在經曆着生命的輪回,過往的一切,點點滴滴的,在她的心頭反複滾過。
被忽略的,被淡忘的,回首過去,她才發現,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竟然是她以往所鄙夷和抛棄的事物,父親的慈愛,母親的溫柔,女兒的孝順,這所有的一切,才真正構成了她生命中每一部分,而所謂的神靈,帶給她的除了虛妄,還是虛妄。
然而這就是宗教,所謂的虔誠,不過是源自于内心深處的恐懼。
她回想起當初自己被種聖皿的那一刻,身為凡人,在夢境中她感受到了聖凰的強大力量和超越凡人的存在,她害怕了,恐懼了,她沒有反抗的勇氣,于是用所謂的虔誠來武裝自己,讓自己不再懼怕。
她為自己的軟弱尋找着高貴的借口,然後把身邊的一切美好都當成了妨礙她的絆腳石。
但是現在,教義中的世界末日還沒有出現,她卻在現實中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恐怖。
在這最後的關頭,曾經經曆的每一個點滴蜂擁而來。
她置身在真正的恐怖之中,從而渴求着美好,于是發現生命中所有的光彩,早就已經被她自己抛棄。
“爹、娘……小春……”
抱着胳膊,蜷縮着,倒在地上,黑暗瘋狂的湧來,将她所有的一切全都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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