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岚舉着蓑衣自己卻隻穿了一件粗葛做的曲裾。
那布質地很差被冰冷的雨水兜頭一澆直接貼在了身上。
她的頭很黑睫毛很長洗盡錢華的臉色是一種半透明的白。
不是很純淨但很細膩也許是因為冷也許是被旭子注視得有些不好意思純淨之下還有一團火焰在慢慢上湧若有若無地灼傷人的視線。
“你怎麼跑出來了?
”李旭沒急着接蓑衣而是警覺地問。
他能感受到自己喉嚨下隐藏的焦灼但此刻比焦灼更傷人的是疑慮。
既然徐茂功都可能出賣自己旭子不知道這世界上還能相信誰。
也許除了父母和舅舅外其他人皆需要防備。
甚至那些曾經皿脈相連的比如說五哥張秀。
“雨突然來我知道老爺沒帶蓑衣。
蓑衣….所以….”石岚顫抖着已經紫的嘴唇斷斷續續地解釋。
眼前的旭子給她的感覺很陌生陌生得不像她所熟悉的主人。
自從去年冬天被此人買下後阖府老幼一直都對她以禮相待。
在這段安甯日子是如此難得令人有時候都忘記了最初留下的目的。
“主人是個好人和秦叔寶他們截然不同!
”石岚曾經一遍遍得出類似結論。
“但老爺今天的眼神和臉色…….”她慢慢地垂下頭讓冷雨順着脖頸灌入領口随身體輪廓而轉折起伏。
“老爺老爺怎麼站在這裡。
這麼大的雨小心淋病了!
”沒等李旭猜出對方的險惡用心管家李無咎的聲音遙遙地傳來。
老人穿着一件蓑衣手裡還捧着一件。
在他身後是同樣全副武裝的來福和來順各自還捧着一個鬥笠一件蓑衣。
“石姑娘你也是打了把傘就沖了出來。
這大風竹子紮的玩意還不是一吹就散架麼?
”好心的老管家先劈頭蓋臉地将客人一通數落。
然後走上前不由分說将鬥笠蓋在旭子頭上。
“好歹老爺回來了省得我們分頭去迎接!
即便每人多拿一個鬥笠一件蓑衣橫穿半個曆城也保不準會走到兩岔去!
”老管家的嘴雖然有些碎意思卻表達得很完整。
原來雨乍一大起來時府中諸人都想到了東家早晨出門時沒帶任何遮蓋事物。
所以衆人決定分頭前來迎接結果沒等管家指派好路線石岚耐不住性子第一個跑出了院門。
“我以前沒沒用過傘。
不曉得不曉得它那麼嬌貴!
”隐藏于皮膚下的火焰終于燒到了表層石岚紅着臉解釋的聲音細若蚊蚋。
直到此刻旭子才現女孩手裡還握着半截竹棍上面零星挂這幾根竹蔑。
那是破碎了的傘骨。
至于傘面已經不知道被風吹到什麼地方去了。
毫無打傘在暴雨中行走經驗的她顯然摔過一跤膝蓋處還有泥漿的痕迹。
油紙傘因為其精緻且輕便是富貴人家賞雨時的最愛。
特别是在春雨連綿的天氣裡撐一把彩色紙傘一邊漫步欣賞空蒙山色一邊聽雨點打在油紙之上的細碎韻味令生活中平添詩意幾許。
但尋常小門小戶不會花錢買那既不實用又容易壞的敗家物件有件自己婆娘用草莖編的蓑衣就不錯了大雨天不能幹活瘋子才到外邊找罪受!
和石岚一樣出身于貧困并曾經深深品嘗過由貧困而帶來的窘迫滋味的旭子知道自己可能誤解了石岚的好心。
看着一邊哆嗦一邊将厚重的蓑衣披上肩膀的女孩不由得心生幾分憐意。
但很快警覺就再次充滿了他渾身上下沒一個毛孔。
“誰知道她這份關心是不是裝出來的平白無故她獻什麼殷勤?
”
“咱們快點回家去我叫廚房準備了熱湯。
來福上前攙着老爺!
來順!
跟在大夥身後牽馬!
”管家伺候李旭穿過防雨之物然後大聲招呼。
旭子平素對人随和所以管家在他面前也沒太多顧忌。
平時大夥更像生活在一個院子裡的親戚而不是主仆彼此之間處處透着溫情和關切。
但石岚除外自從進入這個家的第一天她就沒融進去。
她不是一般的下人雖然她同樣是被旭子從人市上領回來的。
她也無法與管家、廚娘和花匠這些受雇傭但有人身生自由的仆從同列因為衆人皆可為李府做事李旭卻沒有任何事情安排給她做。
甚至連居住之處都是不倫不類的客房可她偏偏又不是李家遠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