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在第一線和宋軍厮殺的這些部隊并不是真正的蒙古兵,而是中原漢人組成的漢軍部隊,他們身後是色目人組成的探馬赤軍督戰隊,前軍敗退,後面就是一陣硬弩攢射,往日這一招有效,但今日前軍膽氣已洩,敗軍如潮,督戰隊也攔不住,一直退到江邊,胡亂争搶船隻渡江逃命,又淹死了一批。
士氣是會傳染的,宋軍有猛将加持,士氣如虹,蒙古軍中的恐懼氣氛也在迅速蔓延,當督戰的探馬赤軍看見遠處一尊黑鐵塔殺過來時也亂了陣腳,有幾個沉着的張弓搭箭射過來,大多數箭矢被宋軍長牌手攔下,部分箭矢紮在劉骁盔甲上,毫發無傷。
嘉陵江對岸,蒙哥大汗高坐在木頭搭建的台子上眺望,眼見前軍敗退,倒也心平氣和,他戎馬一生,征戰無數,曾西征萬裡,攻下的城池數以千計,殺掉的軍民數以百萬,什麼陣仗沒見過。
蒙古騎兵在平地上天下無敵,但是到了山地和水面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他們可以在成都平原縱橫馳騁,但川東之地潮濕悶熱,山勢陡峭,宋人堅韌不拔,重甲步兵同樣天下無敵,這麼多年來兩方堪堪打個平手,所以面對一時敗績,蒙哥心無波瀾。
敗軍終于退了回來,十成損失了七成,蒙哥大汗一點都不心疼,反正都是漢人,死了正好節約軍糧,他隻是納悶,為何前面打的好好的,忽然就敗了。
台子前跪了一地灰頭土臉的敗将,衆口一詞說是黑龍出水,把天雷拿在手裡劈人,我軍雖敗猶榮。
“黑龍?
上回不說是白龍麼?
”蒙哥大汗冷笑,一擺手,身邊怯薛侍衛将敗将們拖出轅門斬首示衆。
打敗了就得死,這是軍規。
……
宋軍一直追到江邊,少部分蒙古軍乘船撤離,大部分人隻得進行字面意義上的丢盔棄甲,胡亂将铠甲卸了,輕裝洑水渡江,穿着沉重的盔甲下水就沉底,但沒了盔甲就失去防護,宋軍在岸邊用弓弩送了他們一程,江中遍布背上插箭的屍首,順流而下。
江岸上還有些殘餘敵軍跪地投降,也許是剛才的戰鬥過于慘烈,宋軍心中餘怒未消,索性将降兵殺戮一空,無一例外都是摘了兜鍪,用骨朵敲死的,一排排白花花的,劉骁不小心看見忍不住犯惡心,心說這輩子都不會再吃豆腐腦。
冷兵器時代的戰争就是如此殘忍,這隻是基本操作而已。
宋軍簇擁着白龍王得勝凱旋,他的兵器專門讓兩個士兵扛起來,其實油鍊鋸沒那麼重,用兩人扛隻是為了排面,他帶過來的防水包也讓兩個兵扛着,一同返歸鎮西門。
王堅親自下城迎接,兩人攜手登城,這是表達友誼的方式,但劉骁總覺得GAYGAY的不太習慣。
城樓上已經擺好了桌子,親兵們往來穿梭上菜擺酒,日頭斜照,熱氣蒸騰,王堅站立擡起胳膊,兩邊親兵上前幫他卸甲,這個季節穿盔甲打仗簡直就是折磨,盔甲沉重,為了防止磨傷皮肉,裡面要穿帶棉絮的胖襖,也就是說三伏天穿棉襖再加大幾十斤盔甲拿着沉重的斧頭大錘和人玩命,玩的不好就把自己的命玩掉。
現在戰鬥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但蒙古軍随時可能再次發動攻擊,所以王堅也隻是摘下兜鍪,卸下長及腳踝的裙甲和披膊,透透氣,方便端杯子喝酒。
剛才經曆過皿戰的一線部隊後撤,卸甲修整,預備隊頂上去待命,劉骁看着一隊隊甲士來回調度,不由得出了神,忽然意識到兇前的運動相機忘了開,趕緊啟動。
這時兩名親兵站在他左右,眼巴巴地等着,劉骁這才醒悟過來,這是要幫卸甲呢,他說不用,用手随意一扯就把防暴護甲的魔術搭扣撕開,把身甲丢在地上,複合材料的铠甲重量比鋼鐵輕了太多,質感完全不同,引起了王堅的注意,他不顧矜持撿起一片黑色護肩掂了掂,輕,太輕,比皮甲還輕。
“可否一試?
”在征得白龍王同意後,王堅親自用手刀、斧頭和锏劈砍護甲,确實無法砸開,這種複合材料外加特殊塗層的護甲的設計初衷,就是防暴亂中的鈍器打擊。
再用弓箭射,依然不能入,直到用了最強勁的弩才達到破甲程度。
王堅啧啧稱奇,眼都紅了,如果他的軍隊能裝備上這種铠甲,就能解放出六成的體力,原來能打一刻鐘就力竭的兵,打一個時辰都無妨。
“此等寶甲,也隻有天上有。
”王堅羨慕了一句,沒好意思提出非分要求,坐下邀請劉骁飲酒。
劉骁端起杯子才感覺到胳膊酸痛無比,興奮勁過去,疲勞就來了,鍊鋸需要用力控制才不會失手傷到自己,不知不覺他已經透支了體力,别看他一米八二的彪悍身形,比周圍這些一米六左右的士兵強壯太多,但拼耐力連人家零頭都不夠。
親兵端上兩碗豆腐腦,劉骁看了不禁聯想起岸邊那些白花花的東西,當場嘔吐,王堅大驚,問龍王殿下哪裡不适?
“前日東海龍王宴客,臭魚爛蝦吃多了,把肚子吃壞了我。
”劉骁胡扯了一個借口,腦子裡閃現的還是那些戰場上的皿腥,刺激他的不僅是場景,還有自己剛才做的事情。
他作為一個守法良民,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畢業生,竟然殺人了!
嚴格來說,他并沒有親手殺一個人,不論是上次射落馬下的敵軍大将汪德臣,還是這回用鍊鋸放倒的一個個敵軍,他隻負責把人解除武裝,具體的髒活兒是左右的宋軍士兵幹的,即便如此,這些人也是他間接幹掉的,激動勁兒過去之後,就是說不出的難受。
王堅哪裡知道白龍王這些内心活動,隻能小心在旁伺候着,劉骁喝了一些熟水,方才好受了些,說我不餓,把豆腐腦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