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是個小城,地小民貧,糧食出産有限,就算是地主家也沒有多少餘量,市集上出售一些雞蛋豬肉啥的,基本屬于本地自産自銷,互相調劑,忽然進來一萬大軍,還都是嗷嗷要吃肉的大肚漢,本地市集上的商品經常一掃而空,還是用金銀結算,當地的聰明人就動起了腦筋。
從外地販賣糧食肉類到商州賺取差價,大軍不光吃肉,還要大量的飼料,一萬多匹戰馬也是要吃飯的,一時間商州通往外地的道路都繁忙起來,老百姓也顧不上過年了,全勤都跑起了單幫。
甚至沒人想着去告個秘啥的,反清複明實在是太遙遠了,現在流行的是革命黨,而且是在遙遠的南方,與商州何幹,大家自動給予發髻頭各種合理的解釋,人家是道士下山不行麼。
正月十五,有快馬從南邊來,鄂王長子納蘭雲平帶着幾個随從星夜趕來,衣着打扮已經變了,從發髻變成了大清的辮子頭,隻是不像早期那般醜陋的金錢鼠尾,而是發際線拉到額頭,辮子油光锃亮,世子還穿着一身七品官服,俨然已經适應了這個時代。
納蘭雲平帶來了一份大禮,他恭恭敬敬向劉骁呈上,說這是家父特意為您預備的,說叔父一定喜歡。
劉骁打開木盒,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兩把德國造C1896型手槍,就是後世名聞遐迩的駁殼槍,在這個位面屬于剛研發出來沒幾年的新鮮玩意,烤藍幽暗,金屬光滑,盡顯精湛的德國工藝,槍這東西在十九世紀末期就基本定型了,一直到一百年後還是延續的當年的設計理念,除了工藝和火藥配方改進之外,變化并不大。
這也意味着他将要面對的敵人是裝備先進武器的近代軍隊,這仗不好打。
此番納蘭少爺星夜趕來就是邀請劉骁去一趟鄂州。
劉骁心中一動,問納蘭雲平可曾下過金鱗池。
“下了,父親帶我下去泡了一會兒。
”納蘭雲平答道。
劉骁明白了,看來隻有納蘭具備雙向穿越金鱗池的能力,或許自己也能,或許不能,總要試試才知道。
現在部隊在商州總算是穩定下來,一時半會不必擔心,就算是引發懷疑,就以當下大清朝的行政能力,以陝西加河南的軍力,想殲滅這一萬人馬也是絕無可能。
走之前劉骁要安排人接替自己,追擊伯顔是個很難得的鍛煉機會,所以他把兩個接班人兒子劉蜀和劉川都帶在身邊,但他不打算讓這兩人執掌兵馬,太年輕,不夠穩當,他把軍權交給了王力,這小夥年富力強,有謀略心機,又有大局觀,可當大任。
劉骁當即上路,随同納蘭平雲一道,先騎馬南下到丹江口,轉水路經襄樊一路抵達武漢三鎮,道路已經打通,坐的是小火輪,有軍隊護送,一路無驚也無險。
漢陽鐵廠的輪廓,劉骁是在曆史圖冊上看過的,看到實景還是會激動不已,這種激動和看到釣魚城,看到臨安時的激動有所不同,古代太過遙遠,就像是一場幻夢,一次冒險,而近代則不然,會有一種深切的參與感,劉骁如此,想必納蘭羽飛更是如此,這才是他的故鄉啊。
目的地是鄂州,從武昌走長江往下遊去,半天就到了納蘭的大本營鄂州,此時的鄂州和宋代的差别并不大,房屋低矮,城牆破敗,唯有一片大宅子富麗堂皇,占地頗廣,是湖北兵備道藍鳳林的宅子。
納蘭在這個世界用的是藍焱的姓名,靠捐官做到了正四品兵備道,是湖廣總督張之洞手下負責工業生産的重臣,聽說客人駕到,藍道台換了正裝在簽押房見客。
劉骁風塵仆仆來到,見到頂戴花翎的納蘭,不禁笑道:“太嚴肅了吧。
”
納蘭苦笑:“一路辛苦,寒暄就免了,喝口熱茶就下水吧。
”
二人心有默契,都知道對方是從水潭裡出來的,這是個時空通道,能否順利來回決定下一步的大方向,劉骁也不耽擱,水也不喝就随納蘭來到後宅,這厮确實有魄力,将金鱗池周邊一大塊地方都買了下來,池子當做後花園的池塘,四周萬籁俱寂,隻有他們二人。
“俗話說二人不看井,納蘭兄不會是想害我吧。
”劉骁笑道。
天下沒有無心之言的笑話,有的隻是借着玩笑說出來的心裡話,劉骁和納蘭之間的情誼是塑料的,并不穩固,當面對強敵時能夠聯手,一旦條件解除,兩人就是競争對手,是需要防備的。
納蘭羽飛正色道:“劉兄,我豈會害你,你在,天下就太平,你不在,我反而會很麻煩,老實說,我不希望你留在這兒,你還是趕緊回去的好,不過在此之前,咱們得有個君子協定。
”
劉骁道:“洗耳恭聽。
”
納蘭羽飛說:“我提供通道讓你回去,代價是你的五千人馬得給我。
”
劉骁心道人馬反正也帶不走,留給納蘭總比占山為王的好,便點點頭。
“我還需要一千萬兩銀子。
”納蘭接着說。
劉骁說:“算了,我不回去了,就在這兒耍了。
”
他惱恨納蘭趁火打劫,五千人馬回不去交托與他也就罷了,還索要一千萬兩銀子是什麼意思,真當自己任人宰割麼。
納蘭羽飛接下來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他竟然一撩袍子跪下了,這可不像是驕傲的納蘭的風格,劉骁站着不動,表情也紋絲不動:“納蘭兄這是唱的哪一出?
”
“劉兄,這錢就當是兄弟借的。
”納蘭說道:“兄弟的苦楚,實在是一言難盡,别看在那邊當着鄂王,太保,風光無限,在這邊就是一個捐班的四品道員,但兄弟無怨無悔,能跟在張大人賬下做事,自強救國,死而無憾,大人擡愛,委派我辦實業,可是實業豈是那麼好辦的,什麼都要錢,要大量的錢,兄弟我沒有胡雪岩的才能,隻能拆東牆補西牆,拿那邊的錢貼補這邊,兩邊都要用錢,那邊要練金鱗軍,要打仗,這邊要練湖北新軍,要辦學堂,處處花錢如流水,我實在是拿不出來啊!
”
簡單一番話,對于熟悉近代史的劉骁來說感同身受,納蘭比自己弱在原生時代是積貧積弱的清末,列強兇猛,比蒙古人的威脅更大,因為他們是披着文明的外衣來侵略殖民的,好歹人家忽必烈還用漢制,尊儒家,列強可是連你的文化都一起看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