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格言這樣說,手裡拿着錘子,看什麼都像釘子,艾志勇當兵的出身,隻會用暴力解決問題,劉骁正需要這樣的直性子猛人,但不是現在,這口氣還沒到峰值,還得再拱拱火,再發酵一下。
當晚,劉骁将喬裝改扮後的艾志勇帶進了白龍廟,其實喬裝改扮和大模大樣也差不多了,劉骁個頭太高,掩飾不住,馬伯求是禦前班直金槍班出身,也是個身量極高的,再加上艾志勇山東大漢,三個一米八往上的猛人喬裝成啥樣都得露馬腳。
值班的衛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沒人願意較真,也沒人敢較真,雖說上面有令,孫嬷嬷也三令五申,奈何這命令不得人心,禁止外出不就等于是軟禁麼,上面又不加說明解釋,當兵的繞不過這個彎,自然裝傻充愣,隻要白龍王别以王爺的裝扮出門,稍微換個衣服,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就好。
幾人剛進了院子,就看到一個人站在夜幕下空曠的院子中央等候着他們,正是孫侯氏。
孫侯氏也不是白給的,她有自己的耳目眼線,一直在盯着這幫四等人呢,白龍王喬裝出去勞軍,她早已一清二楚,特地在此等候,想給白龍王一個大大的尴尬。
這幅場景讓劉骁想起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自習課曠課出去玩,溜回來的時候班主任就是這樣虎着臉在教室裡等他,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要被這種恐懼情緒所支配,但他并沒有發作,他就是要隐忍,要讓艾志勇看看堂堂王爺受的什麼氣,讓孫侯氏繼續膨脹,膨脹到毀滅的邊緣。
馬伯求先開口了:“這不是總管孫嬷嬷麼,這麼晚了不去歇息,在此何故?
”
孫侯氏冷笑一聲:“老身在此等候王爺,參軍大人和這位艾隊将,不知道這麼晚了,王爺從何而來,又是如何出的大門,老身曾經說過,有人意圖刺王殺駕,參軍大人還是執意帶王爺出門,出了事情到底誰來擔待?
還請參軍大人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做事的下人。
”
話說完,孫侯氏道個萬福,自顧自揚長而去。
“狗仗人勢。
”馬伯求罵了一句,繼而歎息道,“陰盛陽衰,重慶這樣下去遲早出大事。
”
劉骁态度淡然,權當啥也沒發生一樣,帶艾志勇去探視了小艾,挨了一輪闆子的小艾傷得很重,好在年輕體質好,恢複起來問題不大,兄妹相見,自有許多話說,劉骁将空間留給他倆,和馬伯求先回去了。
漫漫雪夜,不整兩杯都可惜了,于是馬伯求安排廚下做了火鍋端上來,劉骁照例是不吃的,他隻喝自己從龍潭底拿上來的酒。
半個時辰後,艾志勇見完了妹妹來辭行,劉骁招呼他一起吃酒,這下可把艾志勇吓壞了,簡直超出了受寵若驚的範圍,他一個小小的隊将,能被統領大人賜一杯酒都能激動好幾天,如今卻可以與白龍王推杯換盞,這榮光體面說出去誰信啊。
艾志勇的反應是合理的,二十年來,白龍軍的體系發展越來越因循守舊,或者說适應了當下的生産力,等級差異越來越大,官大一級壓死人,王洛嘉的統治靠的是思想控制而不是能征善戰,所以更加強調儀式感和排場,維持高高在上的人設,劉骁的做法過于接地氣,一時間真讓人适應不來。
但适應了就會無限愛戴這種領導,真心願意為他拼命,艾志勇實在人,不好意思動筷子,光喝酒不吃菜,一杯杯的豪飲,正是這個舉動救了他半條命。
吃到午夜時分,忽然馬伯求感覺不适,幹嘔了幾下,狂奔到外面嘔吐,吐完了又奔進茅房狂瀉,上吐下瀉,必定有因,劉骁先前隻是有先見之明預防而已,沒想到真的有人敢在菜裡下毒。
艾志勇也感覺不适,他吃得少,隻有腹痛頭暈,手腳麻痹的症狀。
能用的人隻有馬伯求帶來的兩個小厮,此時也都束手無策,劉骁當機立斷,弄一盆肥皂水給馬伯求洗胃,又讓艾志勇自摳喉嚨催吐,這一招确實有效,折騰了半宿,馬伯求終于好了點,人沒死,去了半條命。
孫侯氏一直側耳聽着這邊的動靜,這支五十人的水師步勇讓她極為警惕,帶隊的山東軍官竟然是小艾的哥哥,這更是一個危險信号,孫侯氏決定先下手為強,聽說白龍王傳膳,她就在火鍋底料裡加了雙份的砒霜和巴豆。
這是一個失策的舉動,砒霜是坤化物可以緻人死地,巴豆是瀉藥,促進排洩避免了坤化物的再吸收,等于減弱了毒性。
劉骁本來打算從長計議,慢慢和他們鬥争,現在看來形勢危急,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在杭州灣他就曾經遇到過伏擊,無疑是有人想殺自己,這個幕後黑手不太可能是王洛嘉,但極有可能是王洛嘉身邊權勢滔天,極得信任的權臣,這個人現在沉不住氣了。
敵變我也變,劉骁隻得改變計劃,他對艾志勇面授機宜,如此這般,還關切詢問身體怎麼樣,能不能帶隊。
“啟禀王爺,卑職身體壯着呢。
”艾志勇眼睛裡遍布皿絲,恨意已經爆棚,他不管别的,隻知道孫嬷嬷要毒殺白龍王,這叫謀逆,罪不容恕。
“這裡有一封信,你派人交給江邊武甲号炮艇的艇長武夔。
”劉骁拿出一封墨迹未幹的信,“他會配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