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骁練兵就是為了這一天,此刻他的興奮大于驚慌,當即傳令升堂召開軍事會議,同時派人通知張珏馬千和豢養許久的水匪張龍部,争取多方合力打一個殲滅戰。
白龍廟的正堂名為白龍堂,是商議軍機大事的地方,等于樞密院的白虎堂,有資格坐在這裡議事的人包括于化龍、朱大常、胡懋林和王洛嘉,現在又多了一個新加入的劉整。
能夠參與白龍軍的最高層會議,劉整心懷感激,這是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啊,自從臨安之行後,他的作風發生了改變,桀骜之氣消失無蹤,說話做事都要再三思慮,上了堂,坐在上位,依然謙虛低調,先聽别人發言。
胡懋林身為軍師首先發言,他建議打一個穩妥的順風仗,首先要請釣魚城出兵,白龍軍策應,小試牛刀,權當練兵。
這個提議非常穩健,可謂萬無一失,但不符合劉骁的少年心性,他的火槍隊初見成效,正是大派用場的時候,怎麼還能打策應,應該當尖刀才對。
朱大常說,應該派出斥候偵察,在敵軍必經之路上打個伏擊,小勝即可提升士氣,大規模的決戰還不到時候。
于化龍贊同朱大常的看法,别說剛練沒幾個月的白龍軍,就是正規的宋軍都不擅長野戰,脫離城池山寨和蒙古軍野戰,十戰八敗是必然的。
劉骁默不作聲聽着,看了看王洛嘉,後者搖搖頭,涉及到具體作戰任務,她沒什麼真知灼見。
“武帥有什麼想法?
”劉骁将目光投向劉整,劉整字武仲,取一字稱其為武帥,也是劉骁的發明創造。
此刻校場方向傳來密集的轟鳴聲,像是有人在集體投擲火炮,劉整面露驚異之色,劉骁便中斷話題,先帶劉整上寨牆觀看。
校場上硝煙籠罩,原來白龍軍在加緊訓練,大戰在即,再練齊步走就不合适了,三百白龍軍在教頭的指揮下正在練習燧發槍射擊。
射擊也是熟能生巧的活兒,尤其是十八世紀的燧發槍,涉及到許多複雜的步驟動作,還要做到整齊劃一,就必須聽從教頭的指揮,才能形成有殺傷力的彈幕。
在此之前,錢學林臨時做了一項重大的技術改進,用能夠快速燃燒不留下太多殘渣的卷煙紙将鉛彈和火藥包成一體,這樣裝彈和裝藥兩個動作就能合并成一個,減少預備時間。
三百新兵手持燧發槍,五十人為一隊,教頭們手持佩刀嘶吼着下令,“槍下肩!
”“裝彈!
”“壓實!
”“裝發射藥!
”“舉槍!
”
三百條鋼槍齊刷刷放平,瞄準前方三十丈處的木闆靶,随着一聲“開火”的命令,又一輪射擊開始了,槍聲震耳欲聾,隊列前白煙升騰,木靶被打的碎屑橫飛。
劉骁将望遠鏡遞給劉整,後者試了試,再次震驚,若有此物,觀察敵情就方便多了,他用望遠鏡仔細觀看了一輪輪射擊訓練,作為一個老軍伍,自然明白厲害之處在哪裡。
“此槍能穿甲胄否?
”劉整隻問了一個問題。
劉骁讓事實說話,派人送一副步人甲到校場上做靶子,一輪齊射後再将盔甲拿來,隻見葉片已經被打散了,鉛彈毫無阻礙的穿過鐵甲,如同勁弩穿絹絲。
回到白龍堂,劉整發表意見:“先前幾位說的都很有道理,我稍微補充幾點,等敵軍收割了莊稼再打不遲,要打就打個大仗,請朝廷馬步軍和水師配合,白龍軍不穿甲胄,多帶盾牌,與敵堂堂正正對戰,此戰必勝。
”
劉整是帶領上萬軍隊的統帥級人物,于化龍和朱大常最多是都頭正将水平的低級軍官,眼光韬略自然不在一個水平,他們一聽就知道劉整的計策更高明。
等敵人收割莊稼,相當于為自己的訓練和調兵遣将争取了時間,莊稼收割完畢搶現成的豈不美哉,不穿盔甲是為了保證機動性和體力,一身四五十斤重的铠甲能防刀槍弓箭,卻不能防燧發槍,所以敵人穿了也是白穿,還耗費體力,減弱機動能力,我軍不需和敵人貼身近戰,就沒必要穿沉重的盔甲,帶盾牌是為了防敵人的遠程打擊,也就是弓弩,三百兵和敵軍面對面硬抗,等于是在誘敵,假如能夠保證火力的持續輸出,敵軍在前三輪射擊下就會損失到士氣崩潰的程度,這一仗就赢了。
劉整不愧是名将之花,劉骁心悅誠服,當即邀請對方與自己同上戰場觀看二郎們殺敵,劉整欣然答應。
另一方面,張珏和馬千也接到蒙古軍出動的戰報,但他們并不準備出兵,這是從餘玠時期就形成的慣例,沒有必勝的把握,宋軍不打野戰。
這種策略無疑是對的,宋軍擅長的是攻城和守城,能野戰的兵基本不存在,何必用己之短處去和敵人的長處拼。
而且遂州的蒙古兵出來搶糧這不是正常操作麼,又不是來攻打釣魚城,何必去招惹他們。
兩位文武大員親自來到龍潭寨苦勸劉骁不要擅動刀兵,無奈劉骁一意孤行,執意要打這一仗,他是提舉合川義勇保甲司,有權保境安民,于情于理都不該阻攔,張珏隻好承諾借給他三百匹戰馬,但也僅此而已。
劉骁并沒有責怪張珏,雖然這位名将是堅守釣魚城十餘年的大功臣,但也僅限于守城,不能強人所難。
龍潭寨上下籠罩在一片莫名的亢奮中,所有人都知道要打仗了,所有人也都預判這場仗必勝,一來有白龍王護佑,二來裝備了那麼多神兵利器,不打赢才怪。
老百姓和大頭兵盲目的樂觀更多是出于迷信思想,身為統帥的劉骁卻不敢有絲毫馬虎,這是和蒙古正規軍打的一場野地浪戰,稍有不慎,這幾個月的辛苦就會清零,他要牛刀殺雞,打一場絕對優勢下的勝仗。
大批的斥候派了出去,有騎着馬帶着無人機的偵察兵,也有化妝成農民漁民的便衣,情報陸續傳遞回來,蒙古軍出動了五千人馬,分成五支隊伍在各地搜刮搶糧,農民被刀槍驅趕着下地割麥,分毫都不留下。
龍潭寨内,女人們忙着蒸黑豆,曬醋布,這都是傳統型的軍糧,蒸熟的黑豆壓實曬幹,等于壓縮幹糧,醋布是浸透了醋的醋布,曬幹再浸,往複數次,行軍途中剪下一塊醋布就能泡湯,甚至直接放進嘴裡解渴,劉骁嘗過,滋味不敢恭維。
校場上,槍聲更加密集,三百火槍兵日夜不停的操練,排頭兵嗓子都喊嘶啞了,士兵們的操作也變得越來越娴熟,拴在一旁的戰馬起初對槍聲反應極大,動不動酒尥蹶子,現在也習慣了,那邊放着排槍,這邊靜靜地吃草料。
劉骁也很亢奮,這次是他主導的戰争,他私人的戰争,也是霸業宏圖的第一步,他盤點手中的力量,有新兵三百人,老兵二百人,按照宋軍編制才一個營的員額,但武器先進了幾百年,燧發槍配火炮,一輪齊射的彈藥投放量比同樣數量的敵人要多的多。
不知不覺五天過去了,情報傳來,蒙古軍已經将周邊的麥子搶的差不多了,最嚣張的一股敵軍竟然出現在合川境内,劉骁知道,出手的時機到了。
劉骁回到後宅,靜靜坐着,幾個女人一臉凝重走了進來。
“要出征了?
”白檸問。
劉骁點點頭。
慧娘打開櫃子,幫劉骁披挂起來,白檸也動手幫忙,唯有王洛嘉還在低聲交代一些事情:“要注意機位,别重疊,備用電池備足,太陽能充電闆帶了麼?
排頭兵身上的記錄儀記住别遮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