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白瞎了這個機會,因為劉川的水平太差,他從小被嬌寵着長大的,母親日理萬機,沒空親自教育子女,雖然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白龍書院的山長親自輔導讀書,依然教出來一個學渣。
說他是個純粹的草包也不公平,畢竟是白龍書院出來的,光熏陶也熏出來一點皮毛,唬一般人足矣,可是今天集英殿上沒一個善茬,即便這幫貢士也個個讀了一肚子的書,他這點水平發表演講隻能是徒增笑耳。
當他倒背着手說出第一句:“荀子說,君師者,治之本也……尊先祖而隆君師,是禮之三本也……”就被坐在旁邊的山東考生張埜打斷了。
“是贊成還是反對,你給個痛快話就完了。
”劉骁已經感覺到不對勁,索性率先把水攪渾,這是極不符合禮制的行為,皇帝問話你插嘴,按律都該直接拖出去的。
但是沒人下令,官家看了看劉骁,覺得仿佛在哪裡見過,二十年的時光沖淡了記憶,他實在想不起來,而賈似道和納蘭羽飛都沒開口,其他官員或許是被這種大膽包天的行為搞愣了,一時間也沒人出來喝止。
其他貢生們也傻眼了,殿試難道還有辯論環節?
劉川見到親爹質問自己,一時慌亂被對方牽着走了:“我自然是反對的,虛君制乃是亂臣賊子之言,人人皆可誅之。
”
劉骁說:“重慶白龍軍聽調不聽宣,把虛君制做成了實錘,閣下是要大義滅親嗎?
”
劉川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虛君制早已被川渝鄂三大諸侯外加一個權臣賈似道做實在了,站在普通貢生的立場他可以說反對,但是他又是王洛嘉的兒子,東蜀的繼承人,說這話就顯得可笑了。
人在關鍵時刻會爆發急智,劉川被搶白的急赤白臉,當即反駁道:“大宋分崩離析,還不是拜尊駕所賜。
”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的,貢生們都不明白,官家卻忽然一拍龍書案想起來了:“變大蛇的,是你啊!
”
官家記性不錯,終于被他想起當年澄碧堂裡玩法老之蛇的那個人。
劉骁施了一禮:“官家,别來無恙。
”
貢生們在集英殿上不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隻能互相以眼神探尋,得到的答案都是搖頭不知。
隻有俞慶想到了什麼,這個叫張埜的另有身份,極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賈似道和納蘭羽飛端坐不動,他們早已知情,而且預備着趁着殿試的機會把虛君制度掰扯清楚,确定下來,所以兩位大佬穩坐釣魚台,坐看風雲起,等着一場大宋最高水準的辯論賽開幕。
謝堂可沒心思聽什麼辯論賽,今天是來解決麻煩的,不是制造麻煩的,他見劉川落于下風,被人牽扯鼻子走,官家也是個糊塗蛋,氣的一跺腳從暗處走了出來,厲聲喝道:“奉诏讨賊!
”
集英殿門口站着的兩個太監尖聲喊道:“奉诏讨賊!
”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大隊禦前班直從兩側偏殿中魚貫而出,與此同時,密集的槍聲響起,那是禦林軍在射殺賈似道和納蘭羽飛的衛隊。
這是連納蘭羽飛都始料未及的事情,他沒想到宗室外戚聯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最狠的。
禦前班直們湧入集英殿,刀出鞘槍上膛,大門緩緩關閉,大殿内為之一暗。
禦座前圍了一圈帶禦器械,将官家團團護住。
在場的文武官員都慌了神,隻有賈似道依舊鎮定自若,但是劉骁注意到賈似道藏在袖子下面的手顫抖的厲害。
再看劉蜀,眼神淩厲,蓄勢待發,俞慶則滿臉死灰,心情複雜。
劉川略有彷徨,手足無措。
自己的三個兒子都在集英殿上,劉骁隻有三成的把握自保,沒有多餘的能力保護兒子們,今天怕是兇多吉少。
謝堂虎着臉走到禦座前,向官家施了一禮,大聲宣布:“奉太後懿旨,擒拿反賊賈似道,納蘭羽飛,來人,将二人拿下!
”
納蘭羽飛起身冷冷質問:“因何罪名,總要有個說法吧。
”
謝堂說:“莫須有。
”
這是當年秦桧殺嶽飛用的說辭,而納蘭羽飛的名字取的就是關羽的羽和嶽飛的飛,他也一直以嶽武穆為偶像,同樣封為鄂王,沒想到連死法都是一樣的。
四個禦前班直走到賈似道和納蘭羽飛身後,摘了他倆的烏紗帽,當場解玉帶,除去紫袍,露出裡面白色的中衣。
這是戲台上常見的場景,一個官員的形象主要是烏紗和公服,還有腰間虛挂的玉帶,被剝除這些行頭之後就像褪了毛的公雞,在外形上就洩了氣,再無威風可言。
謝堂轉向劉骁,嘴角浮起笑意,從一名班直腰間抽出寶劍,倒持着遞給劉川。
“殺了他!
”謝堂說。
他至今還記着當年的仇,劉骁當着他的面斬殺楊鎮,親手殺他都不夠爽快,就得讓他親生兒子動手才能有報複的滿足感。
劉川拿着劍遲遲不敢下手,他在猶豫,謝堂不厚道,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自己弑父,聖賢書上可不是這麼寫的啊,父為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也沒說非得把爹殺了啊,就算是爹是反賊,做兒子的大義滅親,也不一定非得親自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