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骁并不是無能狂怒,他越憤怒,頭腦就越清醒,這件事情反高度複雜,不是自己看到的這麼簡單。
新娘應該是自己和白檸的女兒,自己一别二十年,家裡的情況變化極大,王洛嘉掌握着宗教權力,慧娘家裡掌握着軍權,隻有白檸啥也沒有,在後宮戲碼中,隻依附于男人的女人是最可憐的,一旦男人沒了,這個女人的世界就崩塌了,何況還是一個懷孕的女人,他不能奢望王洛嘉的寬容,甚至說白檸還在不在人世都是個問題。
現在不宜現身,隻能從長計議,劉骁就躲在堆棧的貨物後面,看着女兒上了八台大花轎,李南山再次上馬,在前引路,這是一個接親的流程,合川将新娘送到膠州,新郎從濟南過來迎接,真正舉辦婚禮的地方,應該是齊王世子的駐地,不曉得山東哪個城市。
兩個白龍軍巡邏兵走了過來,劉骁觀察他們的軍裝和武器,比自己離開時進化不大,依舊是比較原始的後裝槍,紅色軍裝,白色交叉帆布武裝帶,配黑布靴和紅纓範陽笠,肩上有皮護肩,兇前有金屬護心鏡,不倫不類的打扮說明現在的戰争形式依然是冷熱兵器結合的水平。
巡邏隊經過之後,劉骁依舊從原路攀爬出去,他本來就達到了跑酷專業選手的水平,彈跳力和身體柔韌性極好,任督二脈打通之後,能調動更多的神經和肌肉群加入運動,尋常人望而卻步的高牆,他幾乎如履平地。
穩穩落在地面上之後,劉骁依舊回到那家小酒肆,他的行李還放在這兒,見這位差點被官兵斬首的爺回來了,酒客們轟然叫好,還有人要請他喝一杯。
劉骁四下拱手,表達謝意,回到角落裡,店小二端着一壺酒,一碟鱿魚絲過來,往桌上一放:“大家請你的。
”
道理很簡單,老百姓厭惡李家父子的苛政,才會對冒犯他們的人表達敬意。
在遊戲中,小酒館都是領取任務,獲得情報的地方,這是合理的設定,因為小酒館裡會聚集五湖四海的商人、豪客,這些人聚在一起加上酒精的加持,高談闊論,資源共享,交朋友和結仇家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這家小酒肆就能獲取劉骁想要的信息,他剛才的莽撞之舉赢得大家的尊敬,人們都願意和他聊天,回答他的問題。
劉骁很聰明,他沒有直截了當的詢問,而是故意誘導别人主動說話,旁邊一桌客人滔滔不絕的給他科普着當下的政治局勢,讓他豁然開朗。
當今天下四分五裂,北元南宋,大元朝是一統的江山,但南朝卻四分五裂,四川的蜀王,京湖的鄂王,山東的齊王對臨安朝廷都是聽調不聽宣的半獨立狀态,而山東又和四川緊密合作,如果不是四川的軍事援助,山東早就撐不住了。
“這麼說李家父子能撐到今天,全靠白龍軍續命。
”劉骁道,“那李家應該求着劉家才是,怎麼還能娶人家的郡主?
”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一個大聰明解釋道,“雖然年紀差距大,但輩分是一樣大的,沒毛病,世子原配死了,再娶還是正室,不丢人,将來郡主生個兒子,齊王的位置還不穩穩的,幾十年後,山東就是劉家的了。
”
劉骁颔首,這麼一說就合理了,通過和親的方式一步步蠶食李家,隻可惜犧牲了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兒,如果自己在,絕對不會這麼做。
“婦人所為!
”劉骁重重将酒碗頓在桌上,“如果白龍王在的話,早就北伐成功了。
”
提到這個,大家就都歎氣,白龍王回龍宮一去不返,至今已經二十年,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啥時候歸來。
忽然一個人壓低聲音說:“其實白龍王已經回來了,隻是你們不知道而已。
”
另一人說:“怎麼不知道,這些年白龍王在各處都出現過,還有人号稱是白龍王在外面生的孩子呢,前年大明湖畔一個姓夏的女子就自稱郡主,騙了不少錢,後來被官府識破,白龍王根本就到過山東。
”
劉骁奇道:“那些自稱白龍王的人都是何等下場?
”
旁人答道:“那還能怎地,被官府綁了明正典刑呗。
”
劉骁覺得後頸一陣陰涼。
酒喝完,劉骁拱手四下謝了一圈,背起裝着翼裝和書籍的箱子,拄着拐杖出門,路邊站崗的忠義軍已經撤離,大街上熙熙攘攘,他無處可去,尋了個有太陽的地方坐着,盤算下一步計劃。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面前經過,是赤腳的乞丐們,吵嚷着說郡主在館驿赈濟貧民,趕緊去讨點賞賜,劉骁急忙站起來,夾在乞丐群中來到館驿門口。
門口摩肩接踵全是人,不光有乞丐,平民百姓也來湊熱鬧,與其說是領赈濟,還不如說是想瞻仰一下郡主的風采。
等了許久,館驿大門終于開了,一群士兵先出來,用刺刀将人們往後趕了一丈遠,劃出一個安全線來,然後郡主才在簇擁下出現。
人群頓時炸鍋,奮力向前擁擠,隻有劉骁如中流砥柱一般巋然不動。
郡主站在館驿台階上,居高臨下掃視着衆人,目光在劉骁臉上停頓了半秒鐘,四目相對時,郡主面無表情。
一名官員用濃重口音的四川官話宣讀着什麼,劉骁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的目光聚焦在郡主身上,這孩子從神到形都酷似白檸,讓他想起了當年臨安跨虹橋上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