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生活是那木罕從沒有嘗試過的,他從生下來就是成吉思汗的曾孫,拖雷的孫子,忽必烈的兒子,黃金家族的一員,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繼承了汗位,成為大蒙古帝國的大汗,再後來帝國改名為大元,他就是大元皇帝膝下四皇子,北安王,是中原大漠西域縱橫萬裡之間最為尊貴的人之一。
如今這位貴人淪為火輪船底艙的鏟煤工人,落差之大,令人咋舌,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那木罕居然忍了下來,這就顯示出黃金家族的皿統優秀之處了,可以像雄鷹一樣翺翔在天際,也可以像田鼠一樣蟄伏在地下,用漢人的話說,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蒙古人長期生活在苦寒之地,極能吃苦,吃苦和受窮是兩個概念,在馬背上吃喝拉撒不睡覺七天七夜冒着嚴寒酷暑流皿打仗那叫吃苦,守着二畝地老老實實種莊稼,吃不上喝不上娶不上,那叫受窮,現在那木罕面臨的就是吃苦,而這根本打不倒他。
相反他很開心,被逼幹活說明自己的身份并未暴露,還有機會看清楚漢人最頂級的機器内部是什麼原理,這是長生天賜的好機會啊。
那木罕會說漢話,鍋爐艙裡的工人都是招募的北方漢人,交流起來沒障礙,那木罕自稱是沒票乘船的五台山和尚,向師傅們請教這機器的原理。
一個工人告訴他,咱們在這兒掄大鍁就是在燒熱水,驅動火輪船的就是熱水化成的蒸汽。
蒸汽那木罕是知道的,冬天在蒙古包裡生火燒水煮肉,熱鍋上升騰起來的氣霧不就是蒸汽麼,蒸汽噴冰冷的鐵器上頓時就能化成水,水汽是天下最為柔弱之物,如何能驅動這百萬斤的大船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為了破解這個秘密,别說讓那木罕掄大鍁了,吃S都願意。
對知識如此渴求是有着深層次原因的,從大處來講,大元朝的經濟軍事發展到了瓶頸,無論再怎麼橫征暴斂都無法積攢起足夠的力量南下,軍事上失敗,政治上就會出現危機,誰能解決這個問題,誰就是帝國的最大功臣,誰就是大都的下一任皇帝。
從中處講,忽必烈有十個兒子,皇太子是那木罕的親哥哥真金,兩人都是剛駕崩的察必皇後的兒子,從皿緣上來說是嫡子,是皿統最高貴的,但是競争無處不在,其他八個兒子都在盯着太子的位置,不幹點政績出來,太子的位置有可能換人坐。
如今大元帝國的重中之重就是搞經濟,搞經濟不是太子系的長項,大權掌控在丞相回鹘人阿合馬手中,此人野心勃勃,勾連其他皇子對真金構成威脅,真金想要翻身,就得亮出絕活,這個絕活隻能向南方的漢人學習,而太子身份尊貴,不可能南下學習,這個重任就落在同母弟弟那木罕身上。
從小處說,那木罕對于機械有着近乎癡迷的愛好,他就好這一口。
所以太子系政治力量在皇後駕崩後做出一個關乎集團前途的決策,派北安王那木罕南下學習南方漢人的新經濟軍事體系。
這些是強國之法,南宋肯定不會教,就隻能偷師,兩國處于和平協議期間,商旅往來正常,那木罕就帶着色目人馬可波羅以及數十名怯薛衛士踏上旅程,先乘船從大都以南的港口抵達膠州這個南北航運的重要中轉站,再轉乘客船去臨安,沒想到中途就出了這麼個岔子。
做主人的在下面吃苦,馬可波羅卻在上面享福,這是什麼道理。
沒過多久,那木罕就平衡了,因為馬可波羅也下來掄大鍁了。
他是自願來的,和王爺同甘的機會多了去了,但是共苦的機會卻像貓兒眼祖母綠一般寶貴。
……
劉骁索性把馬可波羅也給弄到鍋爐房幹活去了,自己一個人獨霸公務艙,花人家的錢,住人家的艙,還把人賣了,這事兒幹的确實快活。
客輪啟航,海面上無風三尺浪,深秋的黃海氣溫已經很低,穿陸地上的衣服感覺如同赤裸,甲闆上幾乎沒什麼人,劉骁正準備回去,忽然驚鴻一瞥,看到一個驚豔的女子。
這女子穿戴與現代人無異,藏青色西裝外套和長褲,袖口上兩道金絲繡的杠子,英姿飒爽,一閃而過。
劉骁追尋過去,偌大的船上根本找不到人,怅然若失回到公務艙,就聽到有人敲門,說聲進來,一個窈窕女子走了進來,正是剛才見到的那位,外套脫了,隻穿裡面的黑色高領毛衣,緊身誘惑,火辣無敵,單手端着一個朱漆托盤,盤子上是一瓶啤酒和一盤水果。
外面海風肆虐,船艙裡卻溫暖如春,到底是燒煤的蒸汽船,多餘的蒸汽順着管道給客艙供暖綽綽有餘,屋裡穿多了還真是受不了。
現代裝束的女子,啤酒和水果,一時讓劉骁有種時光錯亂之感。
女子自我介紹道:“奴家公孫氏,是則天号客艙乘務長,剛開船太忙了,還沒來得及給張解元見禮,罪過罪過。
”
這女子成熟妩媚,年紀不算小,起碼接近三十歲,舉手投足讓人想到龍門客棧裡的金鑲玉,客艙乘務長,豈不是相當于空姐乘務長,屬于引人遐思的那種人,漫漫旅途,有這麼個人陪着就不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