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而寒冷的冬季終于結束了。
持續一整個冬季的霧終于開始從奧爾德南大平原各處退散,整個世界都仿佛随着春季的到來而變得清晰起來,每日的風仍然寒冷,但卻已經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冽刺骨,積雪開始消融,堅冰化為流水,雪與冰融化而成的細流從奧爾德南一座座黑色的屋頂和塔尖上流淌下來,将整個城市浸潤在一片水汽中得益于十幾年前修建的新式排水體系,這些消融的雪水都可以順暢地進入地下水道,人們不必擔心這些多出來的“溪流”會泡壞建築物的地基,因此城市積雪消融也就不再是一件惱人的事情,反而成了一番另類的風景。
懸挂着溫德爾家族徽記的黑色馬車駛過帝都大道,車輪在濕潤的石闆路面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裴迪南?溫德爾大公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蓋闆上的開口看着道路上的景象。
此刻是清晨,陽光剛剛照亮街道,往日裡這個點鐘是幾乎看不到行人在街上活動的,但裴迪南公爵的視線中卻出現了不少三五成群的平民他們穿着灰撲撲的厚衣服,戴着氈帽或毛線帽子,沿着一個方向向前走着,在初春的寒風中,這些人微微發着抖,但仍然腳步匆匆,毫無停留。
“紡織廠的工人麼……”裴迪南公爵低聲咕哝着,“出門這麼早。
”
追随自己多年的管家坐在車廂對面的座椅上,這位忠誠的老朋友解釋道:“為了鼓勵新式工廠,陛下頒布了恩惠政令,運送棉花的車輛可以在淩晨進城而且不收稅,因此紡織廠的上工時間都很早。
”
“就為了早一個小時開工麼……”
老公爵嘀咕着,忍不住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看到更多的紡織廠工人從家門中走出來,向着工廠的方向走去,又看到懸挂着帝國徽記和工造協會徽記的車輛匆匆駛過,那是運送魔網零件的大車……
在白金大道,他看到一座古老的倉房已經被夷為平地,那座建築物屬于莫裡子爵,而那位子爵已經決定在倉庫原本所占的土地上蓋一座紡紗工廠;在鐵百合大街,他看到一座高高立起的煙囪正冒出滾滾濃煙,那是新建的燃石酸化工廠正在加工可以充作肥料的豐饒之塵……
燃石酸化工廠的煙囪裡所飄出來的焦臭煙塵幾乎在這裡都能聞到當然,裴迪南公爵知道,這隻是自己的錯覺。
那座煙囪足有百米高,排出來的煙霧隻會消散在天上,可影響不到地面。
但老公爵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工廠,魔網,鍋爐,高高的煙囪,熱熱鬧鬧的“投資時代”……就好像一夜之間冒出來似的,突然就到處都是了,似乎人人都在參與,似乎人人都興高采烈。
在帝國核心圈呆了大半輩子的老公爵從未見過什麼東西會這樣風風火火地突然發展起來,他自認為自己并不是個保守派,但這些風風火火冒出來的新東西……總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最近就連貴族議會裡整日讨論的東西都變成什麼興建工廠和棉花法案了,”裴迪南大公搖着頭說道,“那個赫米爾子爵開辦的紡織廠,拉了一大堆人去投資。
”
“畢竟新式紡織廠織出來的布料又多又好,”管家說道,“我聽說米拉夫人也想開辦一家紡織廠呢,但買不到機器機器根本不夠用。
”
“我可看過他們織出來的布料,”裴迪南公爵頗有些不屑地說道,“倒還算結實,可惜粗糙得很,根本沒有任何品味。
”
管家攤開手:“……但對于一般人而言,那便是很好的布料了,先生。
”
裴迪南公爵皺了皺眉,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隻能微微歎息:“大概是我老了吧。
”
“您仍然是這個國家的重要支柱,”管家說道,“皇帝陛下正需要您。
”
裴迪南沒有回應管家的話,他隻是看向前方,黑曜石宮巍峨的宮牆已經近在眼前了。
據說有幾個特殊的使者來到了帝都,這些使者帶來了大陸南方的消息,并且身份尊貴,皇帝陛下突然急召自己入宮,應該也是為了這件事。
帝國日漸繁榮,一切看起來都在飛快發展。
然而不知為何,裴迪南?溫德爾卻總有一種隐隐的不安。
黑曜石宮。
這座巍峨的宮殿一如既往地聳立在那裡,聳立在這個帝國的中心,盡管它隻是兩百年前才修建起來的“新皇宮”,然而這座宮殿深沉的色調以及莊嚴沉穩的風格仍然帶着一種仿佛能伫立千年般的凝重感,當走進這座宮殿之後,裴迪南原本有些陰郁不安的心緒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他向着皇帝所在的會客廳走去,靴子和大理石闆之間發出清脆的叩響,在經過“夜莺大廳”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一個身披黑色長袍、神情陰郁氣質陰沉的老魔法師從對面走了過來,一種令人不快的沙沙聲或蠕動聲伴随着這個老魔法師的腳步,而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法師則跟在老法師身後。
“公爵大人,早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