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道這些政見和立法工作列表來自于安德羅妮,杜桑德大概會認為這位“候選議員腦子可能有問題。
倒不是說杜桑德對這些立法内容有什麼意見,事實上,它們中的每一條都是有非常重大現實意義和積極進步影響的。
但哪怕以杜桑德的淺薄政治知識也不難看出,這些政策制定是一回事,實施起來恐怕就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帝國的社會情況,至少在紐薩爾地區,這樣的法令幾乎沒有可以實施的土壤。
帝國的貧富差異實在是太大了,甚至不能單純以“階級”進行區分。
以杜桑德的認知,貧民、自由民和貴族之間的差異甚至大到了“種族”的程度。
生活在帝國的貧民沒有任何生活保障,他們和奴隸最大的區别就是奴隸們至少每天還有工作,還有一個“主人”為了保護個人資産而給他們提供一些食物。
一部分在慈善醫院裡出生并且登記過的貧民們擁有投票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穩定的社會保障體系。
甚至連警察都不會在意他們所遭遇到的侵害——為什麼要去在乎這些連個住處都沒有的流浪漢呢?
整個社會隻在三個時候會想起這些貧民們。
他們在慈善醫院裡出生時,偶爾雇傭他們做些有苦又累的工作時……以及在他們橫死在街頭上,被市政收屍帶走的時候。
現在,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成為了有投票權的選民。
而自由民們的情況則要好上不少,至少他們有了自己的住處,有了“生活”可言。
他們中大部分都和羅森一樣,子承父業。
自由民們通過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和省吃儉用,以及持續對自己子女的投資完成了從“貧民”到“自由民”的階級躍遷。
而其中混的更好的一部分,則可以像是哈羅德一樣,為自己買來“貴族”的身份。
杜桑德認識的“自由民”其實不少。
洛琳就是自由民,而她的父母也是自由民中混的最好的那一批——他們是能夠掌握大半個紐薩爾能源市場價格的代理商。
而貴族們嘛……他們是候選議員,暫不列入讨論中。
換句話說,下議院選舉就是一小部分貧民和幾乎所有的自由民在為自己選擇貴族代言人。
僅此而已。
所有的貧民和絕大部分自由民本質上都不具備客觀判斷政策好壞的能力。
而有能力分辨的那些人,他們的利益和更大多數的民衆并不一緻。
而安德羅妮的政策,對絕大多數的貧民和自由民都是有益的。
對于整個紐薩爾甚至帝國都稱得上是“功德無量”。
保護環境能夠讓缺乏新增殖民地的帝國更加長久的利用目前的殖民星;通過掃盲教育提高勞動力技能知識水平,從而更加有效的創造财富;利用法規控制能源價格,則能夠同時保證普通民衆不用苦熬寒冬,同時還能促進新的燃料被發現和利用;普遍性改善勞動環境則可以通過預防職業病來減輕民衆身上的醫療負擔,同時還能讓受過教育的勞動者擁有更長的職業生涯,為社會創造更多财富。
作為穿越者,杜桑德當然知道這些政策都是好政策,是非常值得推廣、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兒。
但上阿爾賓人不知道。
那些急需通過教育提升個人素質的人群,那些在最艱苦的環境下幹着最髒最累工作的人群……他們要麼沒有投票權,要麼幹脆就覺得這樣的法案毫無意義。
還不如去選那個承諾要每天發錢的議員來的實在。
而那些能夠理解安德羅妮提案重要性的人,不可能去支持她和她的法案。
自由民們不會支持,他們用了幾代人的時間才逐漸有了一些屬于自己的積蓄和産業。
讓那些貧民突然站到和自己同樣的階級上,讓他們識字會算數,讓他們擺脫社會最底層的社會地位,成為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們不可能同意,這太不公平了。
貴族們也不可能來支持安德羅妮,而這個原因更簡單一些。
因為她是女人。
從報紙上的每一篇讨論中,杜桑德都能非常明确的看到一個信号——整個社會都将這一次的下議院選舉,視為皇帝陛下為了聽取高尚紳士們的建議而開展的特殊政策。
換句話說,下議院的席位本身就是為了安置那些無職可就的紳士的。
這是社會共識。
而安德羅妮本身就不是貴族,她通過婚姻獲得了男爵夫人的頭銜後,竟然還妄想再進一步争取下議院的席位。
簡直就是恬不知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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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佩服你。
”杜桑德大概搞清楚了現在的狀況之後,對自己的老師發出了感慨。
他看着莫爾斯問道,“現在這個局面,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
莫爾斯微笑着放下了茶杯,對着自己的學生反問道,“為什麼我笑不出來呢?
”
“你可是我母親的首席私人秘書,之後還安排好了要去下議院就職呢。
”杜桑德把自己的分析說了一遍之後嚷嚷道,“再過不到兩個月就要選舉了,現在這個情況有多糟糕老師你還不了解?
母親沒有選民的支持,政策沒有人理解,甚至還會招來幾乎所有競争對手的敵意。
這還怎麼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