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侍郎,你身子有何不适嗎?
”少年見婉妍蒼白的小臉呆呆地看着自己發愣,便先開了口,淺麥色的臉上浮現出客氣的關心之色。
“啊……”婉妍迅速回了神,暗中打量一番眼前之人,大腦飛快運轉着:此人身着绯色雲雁官服,乃從文官正四品;年齡應剛及弱冠之年,其人品貌出色、言談溫和、氣度非凡。
想來生得這般樣貌,且小小年紀便可官居正四品的,在這朝庭上除了蘅笠,便隻有與蘅笠并稱“京城二絕少”的戶部郎中、尚書令任霖閣之子任沅桢了。
婉妍心中暗暗感慨:啧啧啧,天天低着頭上朝了這麼些時日,竟連大名鼎鼎的任公子的面都沒見到。
今日一見,這位溫潤公子果然當得起這許多溢美之詞。
“下官身體并無不适,不過方才腳底一滑,多謝任郎中相扶。
”婉妍強忍着虛弱之色,盡量神色自若地道謝。
“那便好。
”任沅桢溫和而明朗地笑笑,微微颔首示意後便朝自己的位子走去。
這一舉一動、一言一笑,皆是精心設計過一般,彬彬有禮得恰到好處。
怎麼會這麼像呢……婉妍還是忍不住再次在腦海中将姐姐的臉與任沅桢的臉比對了一番,終究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周身無法忽視的疼痛時刻都在沖擊着婉妍的思緒,婉妍隻得先想想自己的處境了。
等諸位大臣都到齊又立等了一刻鐘,皇上才出現。
搖搖欲墜的婉妍根本無法依靠自身體力站穩,隻得催動内力維持平衡。
可強行催動内力對體能消耗極大,不過強撐了半刻鐘,豆大的汗珠便從婉妍額前不斷湧出,濕漉漉的發絲緊貼着額頭,脖頸的汗珠已經透濕了第一層單衣;傷口處劇烈的疼痛沖擊地婉妍頭暈目眩,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豆腐做的腿止也止不住地發抖,婉妍努力繃緊全身才沒有癱倒下去。
更糟糕的是,婉妍甚至能清楚得感受到腰間的鮮皿已經穿透了包紮的繃帶,正不斷往外滲透着。
而婉妍也在這一滴滴鮮皿的流失中,逐漸陷入昏迷。
婉妍強打起精神咬緊牙關,緊攥着的指甲都嵌入柔軟的掌心,從兩頰滾落的汗水已經連成線地滾落。
身負重傷、一夜未眠的婉妍,感覺到自己緊繃着的神經已經到了極限,馬上就要斷裂開了。
這也……太難熬了……真的撐不住了……
臉上已經沒了一絲皿色的婉妍苦着小臉,在心中哀歎着。
可如果就這樣暈倒在金銮殿上,既是對陛下的大不敬,也會連累到宣郢。
要知道動用私刑責罰朝廷命官,可是要廷杖的大罪。
先不說宣郢上了年紀的身子骨根本頂不住,就說宣郢作為文官之首被當衆廷杖,這丢人程度是宣郢萬萬承受不住的。
爹對我無情,可我不能害了爹啊!
但我真的真的真的撐不住了……
一股無力之感瞬間湧上婉妍的心頭。
婉妍不怕輸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這種竭盡全力後,仍舊無能為力的感覺。
因為每每感到無力時,一向笃信我命我定的婉妍,也不得不把自己交到命運手裡,任由其擺布。
天地共主的無上聖尊啊……我是你最虔誠的信徒,拜托您一定要助我撐過這一關啊……
婉妍在心中默默向最高的神祈禱。
有的時候命運就是這般喜歡捉弄人。
婉妍心裡還沒祈禱完,身體就實在承受不住。
雙腿突然一軟,沒反應過來的婉妍整個人癱軟下去。
糟了!
婉妍心中大驚,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驚叫出聲。
眼看着婉妍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團軟軟的氣流忽然湧來,萦繞在婉妍周身,穩穩托住了她正在癱軟下去的身體。
穩住她後,氣團向上湧起,慢慢地把婉妍扶了起來。
驚魂未定的婉妍大吃一驚,呆愣地左右看了看包裹着自己的無色無形的氣團,心中滿是疑惑。
婉妍站穩後氣團也沒有散去,而是緊緊包裹在婉妍周身,讓她不費一點氣力就可以輕松保持平衡。
這溫暖而厚重的氣團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懷抱,讓婉妍可以如嬰孩般蜷縮在其中,不費一點氣力就可以站穩。
驚奇之餘,婉妍立刻悄咪咪擡起眼睛左右張望一圈,想看看是誰這麼好心幫助自己。
婉妍掃視一圈,周圍的大臣們都恭敬地躬身低頭聽陛下講話,沒人釋放決力,甚至沒人注意到人群左後側的這個小插曲。
難道……真的是無上聖尊顯靈了?
就在婉妍放遠視線,目光掃過斜右前方,落在一個熟悉的背影上的那一刻,霎時明白了。
右前方那個隻看背影,便是一派踽踽涼涼、不食人間煙火氣的人,正默默地将放在身側的左手攤開,掌心朝着婉妍的方向,骨骼分明的手指微微彎曲出一個微小的弧度,掌心間是不可察覺的氣息在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