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殿中走出時,婉妍感到肩上擔着從未有過的重擔,讓這位少年臣子既激動又緊張。
從金銮殿走出宮的一路上,蘅笠和婉妍都斂聲思索着,一路無話。
走到宮門口時,蘅笠才開口對婉妍吩咐道:“你速回家中收拾一下行囊,東西不要多,衣服換成便服。
半個時辰後建安門外見,切記行動低調些。
”
說完蘅笠就徑直轉身上了停在宮門口的馬車。
“嗯,好的。
”婉妍還在思考中,心不在焉地随口應道。
說完才回過神來,趕忙小跑追到車邊,墊着腳尖向車裡試探地問道:“大人大人,我可以帶藍玉一起去嗎?
”
片刻沉默之後,蘅笠的聲音從車内傳來:“讓她同巒楓一起走,速去北鎮撫司找他們。
”
“明白!
”婉妍得了首肯開心了,興沖沖地應了一聲,也忙着上馬車回家去了。
回到宣府後,婉妍不敢耽誤,匆匆卷了幾件衣服就要走。
“你等等。
”婉妍匆匆跑過前廳時,被宣郢沉聲叫住。
雖然心裡火急火燎,但婉妍還是乖乖站在了宣郢面前。
“父親,找女兒有何事?
”
“你此去,是陛下要你去蜀州查陵江大堤失潰案吧。
”宣郢不緊不慢地問道。
“這……是的。
”雖然陛下交代過一定要隐秘行事,但父親顯然已經猜到了,婉妍猶豫片刻後,還是大方地承認了。
“這大堤背後牽扯着的人物,可都不簡單,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你若不想初入官場就把上面的人得罪個遍,這一路你就隻跟着蘅笠的決定辦事即可,不要自己出頭搞出什麼花樣來。
”
宣郢吹了吹手中的茶碗,看似随意地叮囑道。
“啊?
”婉妍聞言皺了皺眉頭,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問道:“父親說的誠然對我自己有利,但這大堤失潰造成陵江沿岸十幾萬百姓喪失家園、流離失所,這可是動搖國本的大事!
我此番前去,難道不就是要找出這些啃食朝廷根基的害蟲,還百姓一個說法嗎?
”
宣郢冷笑一聲,把茶碗放回了桌上,口吻中是令婉妍惱火的輕蔑:“你以為憑你和蘅笠兩個孩子,能翻起什麼風浪啊?
況且陛下為什麼要派你們兩個孩子去,背後的意思還不清楚嗎?
”
到底,我在父親眼中不過是一個沒什麼本事,全憑運氣走到現在的孩子罷了。
婉妍心中生出幾分寒意,眼中流露出一絲寒光,
“女兒不懂,也不敢揣測聖意,但我會謹遵蘅大人的決定辦事。
時間緊急,女兒就先行告辭,請父親多多保重身體。
”婉妍冷冷地請安之後,就快步離開了。
父親為人之明哲保身,為官之中庸圓滑,婉妍向來是知道的。
可不想在十幾萬災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的情況下,父親唯一在意的,居然仍舊是自己頭上的烏紗帽!
雖然知道這樣子想實在是大逆不道,但婉妍還是覺得天權國有這樣不願作為、不敢作為的中書令,實在是可悲。
到底要做一個怎樣的官員,十五歲的婉妍心裡還不明确。
但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也不能做一個像父親這樣的官。
看着婉妍大步流星的背影,宣郢深深歎了口氣,心中發愁地想着:也不知道她這個性格,進入官場到底是福還是禍啊。
聰明如斯的宣郢,實在是想不出,婉妍這滿腹的憂國憂民、以天下安樂為己任的思想,到底是從何處學來的。
當初由婉妍入仕帶來的驚喜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腹的擔憂。
婉妍剛急匆匆走到府門口,就看見母親史夫人居然等在門邊!
随着年齡的增長,婉妍能見到母親的次數越來越少,如今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見到一次。
此時看見母親居然特意等在門口為自己送行,不由得心裡一暖,心裡美滋滋地想着:原來母親雖然面上冷,但心裡還是很關心我的嘛。
婉妍一面想着,一面喜出望外地向母親小跑過去。
“母親!
您怎麼出來了?
今日身子可好些?
”婉妍小跑到到母親身邊立住請安,關切地詢問道,臉上忍不住洋溢起甜美的笑容。
史夫人身着一襲藕荷色的雲錦衣裙,頭上沒有任何珠钗裝點,臉上不施一點脂粉,一雙美目波瀾不驚,沉澱着多年來的郁郁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