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靜姐去探望她在C城的同學。
有很多人要去逛C城有名的夜市,叫寫意去,寫意累得要命,直搖頭回了酒店。
本來她和靜姐分到同一間,但是靜姐說她不回來,她便隻好在總台取了鑰匙,一個人住。
她一到酒店,就把電視機開得很大聲,感覺不那麼冷清。
洗澡的時候,寫意隐隐覺得牙疼,開始還沒在意,後來躺在床上疼得居然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了。
她就索性坐起來繼續看電視,可是好像沒什麼用。
一疼起來,就連脈搏一起一伏地跳躍也能加重疼痛,後來變成不僅僅是太陽穴,連帶整個右邊的頭蓋骨和耳朵都開始疼。
寫意耷拉着腦袋,靠在床上,很失落。
她将電視調到娛樂節目,并且将音量開得很大,電視裡面不停地有爆笑聲傳出來。
這不但掩蓋不了寫意的失落,反倒襯得她更加沮喪苦悶。
她這個人平時很樂觀,樂呵呵地到哪裡都是開心果,可是一旦獨處或者生病就憂郁悲觀得要命。
正當她自己在内心掙紮着去找個診所看看或者買點止痛藥的時候,電話響了。
是厲擇良的電話。
寫意捂住疼痛的右邊臉頰,猶豫着要不要接。
她不喜歡讓人家看到這麼軟弱的自己,尤其是在他的面前,感覺就像一個弱者搖尾乞憐一樣。
她任那手機在床頭櫃上嗚嗚地振動。
響了許久,她都沒有接。
鈴聲斷了後小半會兒,又響了短信的提示音。
“你回去沒有?
”
顯然,厲擇良沒有覺得她是故意不接電話的,大概隻是認為她還在外面,沒有聽見。
寫意歎了口氣,想了想決定回他三個字:“我睡了。
”
正要确認發送,沒想到進來一個電話,這樣一下“确定”按成了“接聽”。
她傻了一秒鐘,緩緩地将聽筒移到耳邊。
“喂。
”她說。
“你回去了?
”他問。
“嗯。
”
她聽見他旁邊很嘈雜,還不時有人大聲說話,好像那頓飯還沒有吃完。
可是噪聲隻是持續了那麼須臾,就安靜了下來,他似乎是專門出門換了個地方說話。
“睡覺了?
”
“嗯。
”
她連續悶悶地應了兩聲。
“你怎麼了?
”他又問,那語氣使寫意明顯感覺到他說這話的時候在皺眉。
“沒怎麼。
”
“酒店裡就你一個人?
”
“嗯。
”
“你怎麼了?
”他又問了一次,似乎略微有些不悅。
“沒怎麼。
”她原封不動地再答了一次。
她回答完這個以後,電話的那頭久久沒有回音。
沉默的時間如此之長,幾乎讓寫意以為他的或者自己的手機沒了信号。
直到那邊随着包間的門一開一合,又傳出來些許喧嚣,寫意才确定他是真的在故意沒有說話。
寫意聽見,有個熟人路過時跟厲擇良打了聲招呼,打破了電話裡的這種沉默。
他放下電話,跟那個人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幾句。
然後他又一次将電話放在耳邊:“你怎麼了?
”這是他第三次這麼問,語氣生硬了許多。
“沒怎……”她的脾氣也跟着擰起來,哪知話音未落,他就冷酷地切掉了通話。
寫意盯着屏幕愣了愣,有些發狠地将手機的電池抽出來,扔在一邊。
她坐在床上,抱着膝蓋。
他問她怎麼了,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的心裡突然就覺得對他有一些排斥,真的是排斥。
可是,他這個人一點也不懂得遷就她,居然就這麼硬生生地将電話挂了,而且這是一天中的第二次。
難道他不知道戀愛中的女人本來就會莫名其妙地生氣,也會莫名其妙地生出不安嗎?
難道他不知道女人使小性子的時候,哄一哄就好了嗎?
相處這幾天,他對她經常都那麼兇,時常還需要她涎着臉去逗他,不讓他生氣。
他是真的在意她,還是隻當她是個消遣的東西?
寫意想到這裡,捂住疼得厲害的右臉頰,将頭埋在膝間,心中異常傷感。
不知道怎麼忽然心裡一揪,流下淚來,她在人前極少落淚,可是暗地裡獨處的時候卻愛哭極了。
她仗着電視聲音的掩飾,一個人抱着枕頭居然大聲地嗚嗚直哭,将一肚子苦水全部發洩出來,鼻涕沾在上面也不管。
哭着哭着累了,便轉成嘤嘤抽泣,擡起頭找了抽紙來擦眼淚和鼻涕。
這個時候,床頭的内線電話響了。
她知道,無非是客服部介紹早餐情況,或者是有人問需不需要特殊服務,這是出差住宿的商務酒店經常遇見的情況。
她吸了吸鼻子,接起電話。
然後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喂”了一下。
一般情況下,那個詢問“特殊服務”的人聽見是女性接電話,什麼也不說就會直接挂掉,彼此心照不宣。
可是,她“喂”了一聲以後,居然聽見對方有些猶豫地喊了一句:“寫意?
”
這還能是誰?
當然,她是怎麼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的。
這讓她忽然想起那部電影叫什麼來着,《黑客帝國》?
她無論走到哪裡,就算是附近路邊的公用電話響起來,說不準也是他找她。
“你關機了?
”他有點氣憤。
“就許你挂我電話,我就不能關機?
”她皺起臉頂回去,鼻音重重的。
他又沉默了一下,好像在分析什麼線索,然後蓦地問:“你身體不舒服?
”
“不要你管。
”她賭氣。
“感冒了?
”
“我沒有,也不用你管。
”
“你牙疼?
”
“不關你的事。
”
“買藥吃了沒有?
”他蹙了蹙眉頭問。
“疼死我也不關你的事。
”她悶悶不樂地說,就想将剛才吃閉門羹的怨氣全部退還給他。
他倒變得好脾氣了,沒有惱,隻是說:“等我兩分鐘。
”
寫意放下電話,隻道是他手邊有什麼緊急事情要辦,或者有什麼重要電話要接進來。
她嘟起嘴,怨氣還留在肚子裡沒開始發洩,他就又消失掉了。
總之,就是這個男人聽見她生病了,好像也是不着急的樣子。
她跑了趟洗手間,對着鏡子觀察了一下自己微微腫起的腮幫子,走出來剛好兩分鐘,房間的電話響了,他果然受過德國教育,很守時。
“我剛才讓林秘書查了下,十一點有飛C城的航班,你在酒店裡等我。
”他三句話就将事情簡明扼要地說清楚,而且不容置疑。
“等你做什麼?
”寫意一時還沒消化那些話的意思。
他剛才說的什麼來着?
“你說的是真的?
”過了一會兒,她将手機電池裝回去,又發了一條信息。
“假的。
”
“哦。
”
她讪讪地回了一個字,然後靠在枕頭上看電視劇,頻道轉來轉去,始終不如意,牙疼已經導緻了她整個腦袋都在跟着一起抽搐。
她就這樣頻繁地換台,直到很多地方台都宣告晚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眼皮開始打架,總算想睡了。
迷迷糊糊間聽到電話又響了,她去拿座機的話筒,“喂”了半天,發現是手機在響。
此刻,約莫已經是淩晨三四點了。
“喂。
”她将手機送到耳朵邊上。
“寫意,開門。
”
“啊?
”她有些蒙。
“開下你房間的門。
”
“幹嗎?
”她坐起來。
“開門。
”
她納悶着走過去照做。
她在房間裡關了燈睡覺,因此光線很暗,門打開的時候,走廊的燈光從他背後射進來,高大修長的人影映入她的眼簾,那一刹那,她呆立在原地。
須臾,她的大腦才和動作配合在一起,繼而,情不自禁地踮起腳張開雙臂抱住他。
他居然真的……真的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就像個奇迹。
這是她第一次那麼主動地抱他。
他心神怡然,扶着她退進屋子,反手将門合上,随即一低頭就吻了她,一個甜膩得要命的吻。
“我以為你是逗我玩兒的。
”
“我從來不逗人玩兒。
”這倒是句實話。
厲擇良說完,從包裡掏出藥給她吃,然後幫她收拾東西,離開酒店。
在出租車上,寫意問:“為什麼不住這裡?
”
他斜睥她,“難道你要你室友早上回來看見我躺在她床上?
”
這個……确實是個問題。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
“一個地方。
”厲擇良看着窗外的路燈,心不在焉地說。
已近五點,天色開始蒙蒙發白,可是氣溫卻有些涼人,計程車駛入學院路旁邊的一個僻靜小區裡面。
他們下了車,上了三樓,厲擇良掏出鑰匙,找了半天沒找到合适的那把。
寫意提心吊膽地問:“你确定你進得去?
”這半夜三更的,很容易被人當小偷。
他面無表情地盯了她一眼,“我确定。
”然後在旁邊的花盆底下找到了一把備用鑰匙。
屋子裡的沙發和床都用布蓋起來了,好像很久沒有人住過,可是每個地方都一塵不染,似乎又有人時常來打掃。
兩居室的房子,屋子的陳設很簡單。
她沒多想,找到卧室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房間拉着窗簾,也不知道睡到了什麼時候,隻覺得肚子咕咕叫,她掙紮着撐開眼皮,眼前赫然出現的是厲擇良的睡臉。
他側身面朝她的方向躺着,閉着眼睛,嘴唇抿得緊緊的。
他還沒醒,也許真的是累極了。
他一個人一宿沒睡,飛了将近一千公裡趕到酒店找到她,僅僅是因為她那小小的牙疼。
若是還說他丁點兒不在乎她,那是假的。
他睡着時,眉心是舒展開的,呼吸很慢而且很安靜。
他的睫毛不長卻很稠密,和他的頭發一樣帶着種淺淺的棕色,她不禁伸手去摸了摸。
沒想到這個輕微的動作卻弄醒了他,他緩緩張開眼睛時,還是沒睡醒的樣子,眼神懵懵懂懂的,有些孩子氣。
寫意一邊心裡竊笑,一邊合上眼裝睡。
他有些迷糊地翻身平躺,揉了揉眼,朝寫意看了看,又恢複剛才面朝她側躺的姿勢。
不過沒有繼續睡,隻是一伸手将寫意拉進了懷裡,說:“你居然敢趁我睡覺捉弄我。
”
寫意強忍笑意,繼續閉眼。
“還裝睡?
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挑起眉,說着就張嘴去親她的耳朵。
她從小就異常怕癢,就在他唇邊的熱氣噴灑到她耳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尖叫起來,大聲地笑着一邊躲,一邊推開他的兇膛。
可惜床就那麼大,如何躲得掉?
她轉而以攻為守,伸手撓他的胳肢窩。
他捉住她的一隻手,準備再去捉另外一隻,她便手腳并用地拼命抵抗。
她的力氣也不小,再加上動用了那副不太中用的牙齒以後,才硬是沒讓他得逞。
她對他來抓她的那隻手臂又咬又啃,逼迫他退卻。
“看來你和二郎神是一夥的。
”
“為什麼?
”她玩得氣喘籲籲,問問題的時候沒有絲毫放松警惕,就怕他故意和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好趁機下手。
“是嘯天犬轉世。
”
“呸呸呸,你才是嘯天犬!
”說着又去咬他。
“看,這不就是鐵證,不知道有沒有狂犬病。
”
她氣得抓狂,就想咬他一口洩憤。
一時玩到忘情,寫意笑着和他掙紮間伸腳踢到他的腿,兩個人的動作同時一滞,厲擇良微微蹙了下眉。
“我弄疼你了?
”寫意松開手,揪着心問。
就在她放松警惕的一瞬間,他以迅雷之勢鉗住她的雙手,将她壓制在身下。
她這回是真的絲毫無法動彈了,而厲擇良完全一副揚揚得意的表情。
“你使詐!
”她很生氣地說。
“兵不厭詐。
”他壞笑。
“你讨厭,讨厭!
”
“敢說我讨厭?
”他揚起唇角,将她兩隻手腕并在一起,用左手捉牢後,騰出右手輕輕松松地就伸過去撓她的胳肢窩。
“走開,不許弄我。
”她急忙躲閃,可是四肢都在他的掌握下,怎麼躲都無濟于事。
他的手指一碰到她的癢處,她就又是叫又是笑,才小一會兒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還說我讨厭嗎?
”他趾高氣揚地問。
“就是……讨厭。
”她還甯死不屈。
于是,他又撓她的腰。
寫意想哭又想笑,實在招架不住,兩人的頭上都是一層細密的汗。
“不要弄了。
”她咯咯地笑到眼淚都憋出來了。
“以後還說我讨厭嗎?
”
“不說了。
”她開始妥協。
“誰不說了?
”
“沈寫意不說了。
”她的浩然正氣還沒有堅持幾分鐘就繳械投降。
“沈寫意不說誰讨厭了?
”他步步緊逼,不讓她心服口服就決不罷休。
“沈寫意不說厲擇良讨厭了。
”她這下認錯認得挺幹脆。
他倒蠻有信用的,聽見這話便立刻停止了進攻,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早說嘛,何必逼我用刑。
”
哪知寫意等他松懈,狡黠地一笑,掙開他準備趁機撓他的腰,還以顔色。
可是厲擇良的動作卻先于她,迅速躲開,接着又一次順利地将她的手鉗制住。
“這下,你慘了。
”他突然很嚴肅地說。
“我錯了。
”她這回很識時務地立馬認錯。
“這是再犯,恐怕可沒上次那麼容易就算了。
”他非常了解她什麼地方最怕癢,于是俯身張嘴去調戲她的耳垂。
他用唇含住,舌尖來回撥動那小小的耳垂,惹得她心裡像有很多隻螞蟻在爬行似的,酥癢難耐。
“不許親那裡。
”她尖聲叫喊,同時使勁搖頭,可惜怎麼也甩不開他的唇。
他很正經地說:“不許親那裡,那我就親這邊。
”作勢又要換到右邊耳朵。
“都不許親!
我認錯了。
”她大聲求饒。
他本來就是存心捉弄她的,怎麼肯輕易罷休,眼見又要親下來。
寫意情急之下,不禁叫出:“阿衍,你不許親!
”
他身形蓦然一滞,停下動作。
他斂盡剛才和她嬉鬧的神色,很慎重地看着她。
“你……”發出一個音,卻沒有接個所以然出來。
寫意趁着他遲疑之際,迅速地從他的魔爪之下逃脫,一躍站在床邊,然後得意地沖他眨了眨眼睛,“看來阿衍果然是你的名字。
”
“你……你怎麼知道的?
”
“我偷窺了你書房裡的紙條,上面有這個名字。
”她像奸計得逞一般說道。
“嗯。
”他應了一聲,垂下眼簾卻沒再多說話。
這讓本來想得意揚揚地将那句“兵不厭詐”再送還給他的寫意,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你生氣了?
”她看他。
“沒有。
”他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又躺了下去,然後手臂攤開,又說,“寫意,過來,我抱下。
”
寫意剛剛才吃過他的虧,哪肯這麼容易回去。
“說不定你又想使詐騙我。
”
“真的不是。
”
聽見他的保證,她才半信半疑地縮回被窩去,枕在他的臂彎中。
“為什麼要叫阿衍?
從沒聽過誰這樣叫你。
”她一說出口,又覺得後面一句多餘。
她并沒有和他身邊的人有過多的接觸,公司裡誰敢亂稱呼他?
而老宅裡的譚叔也不會。
她為了強調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又問了一次:“為什麼會叫阿衍呢?
”
這一次,他聽見這個名字變得很平靜,合着眼,隔了許久才說:“你陪我再睡一小會兒。
”他很輕易地就岔開了話題。
“你不喜歡我叫這個名字?
”她不死心地将談話的中心又拐回來。
“沒有不喜歡。
”
“沒有不喜歡的話,就是喜歡?
”她追問。
“噓!
”他這一次連擦邊的答案都沒有給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準備沉入夢鄉。
寫意氣鼓鼓地看着他,這個人每次都這樣搪塞她。
即使如此憤憤不平,她倒真的就那樣聽話地睡着了。
幾分鐘後,厲擇良卻睜開眼睛。
其實他壓根就沒有任何睡意,他輕輕地将手臂從她的後腦勺抽出來,走到客廳去。
待寫意再醒來,卻發現他出去了,桌子上壓着他留的紙條。
“我幫你請了假,今天不用去上班。
冰箱是空的,隻有牛奶和餅幹,你先吃,我出去走走。
”
字條末尾落的是“阿衍”二字,寫意伸手去摸了摸那個落款,在口中輕輕地念了一遍,他果然還是喜歡這個名字的。
“你在哪兒?
”她撥了他的電話。
“剛回小區外面。
”
“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
“我不喜歡逛街。
”他坦白。
“就當陪我一次。
”她撒嬌。
他靜默了片刻問:“要去哪兒?
”
男人第一次學會投降,寫意取得階段性勝利。
于是,寫意飛速地收拾穿衣,關門樂颠颠地跑下樓去,出了小區大門,遠遠地就瞧見厲擇良站在斑馬線的對面。
她常見他着正裝,全身挺得筆直,此刻他穿了身很休閑的衣服,和上班的時候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在街邊等着紅燈,卻不知道在想着什麼,眼神落在别處,沒有看見寫意。
她在那路對面,張開嘴,很放肆地敞開嗓門叫了一聲:“阿衍……”
旁邊一同等交通燈的人,有些奇怪地回頭看她。
她看見厲擇良也聞聲掉過頭來,發現人群中招手的她,揚起嘴角淺淺地笑了起來。
其間隔着川流不息的車輛,寫意愣愣地看着他的笑臉,那是她第一次覺得他的眼睛也是笑意盈盈的,居然完全沒有陰風陣陣的感覺。
他倆并肩走在C城最繁華的步行街上。
寫意指了指旁邊排起長隊的麥當勞外賣點,“我想買甜筒吃。
”
“我等你。
”他毫無自知且坦蕩蕩地說。
寫意瞅了瞅他,“為什麼你不去買?
”
“我又不吃。
”
“可是我想吃。
”
他斜視她,“我想知道,你沒和我一起的時候是怎麼過的?
”
“大不了,我現在就去找别的男人幫我買。
”一邊威脅,寫意一邊就朝着迎面而來的兩位金發帥哥走去。
“你好!
”說完正要找話題繼續搭讪,卻被厲擇良黑着臉拉回來。
“沈寫意……”他沒好氣地說,“你……”
“我怎麼了?
人家老外肯定比你豪爽,不信我們試試?
”
“你敢!
”他有些生氣。
“你要是買給我吃,我就不敢了。
”她轉了個語氣,瞅着他,“買嘛買嘛。
”
“……”
“阿衍,給我買嘛。
”
絕招使出來之後,寫意心滿意足地看見厲擇良掏錢在窗口排隊。
幸好兩人在異地,熟人很少,不然任誰看見,也會跌破眼鏡。
其實,她現在并不太喜歡吃甜食,特别是這種小孩子的東西,隻是對于他那稀缺的寵溺很貪心。
她手拿着甜筒走在街上,旁邊是不太自然的厲擇良。
步行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人回頭看他,小聲地指指點點。
無論多麼精良的假肢,也使得他的兩條腿看起來有些異樣。
她電光火石間就明白他不愛逛街的原因,心裡有那麼一點愧疚。
原來,他嘴硬得要命,暗地裡是這麼将就她。
有人迎面而過時,撞了下寫意的肩膀,她側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厲擇良的手。
和她比起來,他的手要涼一些。
她咬了一口甜筒外面的脆皮,在擁擠的人流中靠緊他,再一次碰到他的手以後,趁機輕輕地将它勾住。
那一瞬間,他看着前方的目光似乎沒有任何波動,腳步也沒有任何遲疑。
撲通、撲通、撲通……她數着自己的心跳,從未覺得時間流逝得如此之慢且如此難熬。
沒想到她和他連最親密的男女之事都做了,如今牽下手也會緊張成這樣。
在這段時間之内,她幾乎設想了萬一他會不喜歡她這樣子,而在後面将要發生的所有的尴尬場面,甩開她?
挖苦她?
或者抽身而走?
就在她幾乎要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卻已經将她的手反握住。
他的手指尖微涼,掌心卻濕熱,動作也是輕輕的。
她蓦地就樂了,心裡甜甜的,就像嘴邊的奶油冰激淩。
“腿會不會累?
”她牽着他的手問。
“還好。
”
“還好是什麼意思?
”
“不累。
”
“要是我累了呢?
”
“那我們就回去吧。
”剛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寫意一眼。
寫意笑笑,“接吧,說不定有正事。
”說着一個人就到旁邊的店鋪門口欣賞人家的櫥窗了。
“厲先生。
”來電的人是薛其歸,“那個事情……”
“我看了下策劃書,也沒有什麼不可行的,而且他們開出的條件很豐厚。
”
“确實是。
”
“做生意的話,風險是在所難免的。
”
他們說了許久,其間厲擇良回身看見在櫥窗前站着的寫意。
她前面的珠寶店櫥窗裡,擺着一個玻璃櫃台,櫃台裡面放着兩個金質的卡通小人兒。
她似乎很好奇,彎下腰去。
大概她隻注意到櫃台,忘記了櫥窗,緩緩彎下腰的時候,砰的一下,額頭磕到了玻璃。
同時,他也不禁跟着她微微仰了下頭。
她的第一反應是故作鎮靜地四處張望了下,在确定沒有人注意她的醜态之後,才吃痛地揉了揉額頭。
“厲先生?
”薛其歸說了半天,見厲擇良沒有答話。
他一時走神,薛其歸隻得又将剛才的話說了一次。
談完事情挂了電話,他走過去,“看什麼?
”
“一對卡通的小熊,好可愛,居然是金子做的。
”她指着它們笑。
她這個人一直很庸俗,從小就愛金燦燦的東西。
以前詹東圳送她生日禮物,是對很雅緻的耳墜,亮晶晶的,戴上剛好配她的小耳垂,可是她卻洩氣地說:“真不好,也不能吃。
”
詹東圳瞠目結舌,“可以換很多斤大米了。
”
“我喜歡金子。
”
“進去看看?
”厲擇良問,看來他比較了解寫意的愛好。
“不看了,也不買。
”
珠寶店裡的店員看見兩人站立在櫥窗前說話,便微笑着出來問:“小姐,可以進來坐坐。
”
“喜歡就買了。
”他很平淡地牽着她走進去。
寫意這才恍然想起來,眼前站的就是一個鑽石王老五,活脫脫的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的那種。
寫意沒有忸怩作态,歡天喜地買了東西出來。
店員說那種小熊有三種型号,分别是多少克多少克,然後一一擺在寫意面前。
“我要最大的那種。
”她指了指。
“小的好看。
”他建議。
寫意瞅了他一眼,用密語傳音:“你好小氣。
”
“……”
厲擇良雙手投降,掏錢包付賬。
寫意一點兒也沒有忸怩作态地推辭。
她一直有一種觀點,男女在家庭和社會地位上是平等的,如果是普通朋友或者同事,隻要是你不想和人家的感情生活有瓜葛的,那便一定要分清經濟賬,不要想占對方便宜。
但是,如果他是她心中不一樣的那個人,那當然要他付賬。
難得遇見兩個這麼爽快的買家,店員小姐歡天喜地送兩人出門。
寫意走的時候,瞅了瞅那一根一根的小黃魚,很眼饞。
回到家裡,寫意趴在桌子上盯着兩隻黃金小熊,垂頭喪氣地說:“真的是小的可愛些。
”貪心沒有好下場……
傍晚,客廳的沙發上,寫意靠在厲擇良的兇口上問:“明天回去嗎?
”
“可以讓小林幫你請假,我們再多待幾天。
”
“你不忙嗎?
”
“有事的話,他們會聯系我。
”他說。
寫意聽着他的心跳,過了會兒又說:“為什麼要叫你阿衍呢?
”
“小時候的名字。
”
“小時候?
”
“我讀書的時候有個名字叫厲南衍,後來改了。
”
“為什麼改了?
”
“問卦的時候,算卦的說,那個名字命薄,于是家裡就給改了。
”
“你們家搞迷信。
”
厲擇良笑了。
“我不喜歡前面那個名字。
”寫意說,“不過還是喜歡叫你阿衍。
”
“以前有人可不是那麼說的。
”厲擇良不經意地說。
那個時候,她說她比較喜歡厲南衍這個名字。
“誰啊?
”寫意追問。
“沒有誰。
”
“女朋友?
初戀?
”寫意來了興緻,“你答應過要給我講你以前的事情。
”
他想了想,“其實沒什麼可說的,也不知道怎麼說。
”
“那我問你答好了。
”
“我答了有什麼好處?
”他問。
這個人果然骨子裡都是生意人,寫意腹诽。
“以後你也可以問我啊。
”她央求着說,“我就問三個。
”
厲擇良用手指繞着她的發梢,點點頭。
協議達成。
“認識我之前談過幾次戀愛?
”第一問。
“戀愛的界定是什麼?
”他反問她。
“呃……”這個問題難倒她了,隻好換一個,“在那張紙條上寫‘阿衍’的那個人是誰啊?
”
“這是第二個問題?
”他向她确認一下。
“沒有,剛才的你都沒回答,隻能算第一個。
”她氣呼呼地說。
“回答後面這個?
”
“嗯。
”
“以前的女朋友。
”
寫意心裡咯噔一下,有些異樣的情緒,不禁又問:“她是誰啊?
你們怎麼認識的?
怎麼不在一起了呢?
”
“你一口氣問了三個,你準備用剩下的兩次機會讓我答哪兩個?
”
寫意衡量了下輕重,無奈地說:“你回答‘你們怎麼認識的’,你要詳細地說,不能敷衍我,不然我真要生氣了。
”
“我們……一直在一所學校。
”他說。
是的,他們一直念一所學校,無論是高中、大學還是在德國,他曾經一度誤會這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哪知後來才曉得是她一直在刻意地追着他的腳印跑。
“不過第一次怎麼認識的,我倒忘記了。
”他又說。
“你耍賴!
”
“我真的忘記了。
”他很誠懇地說。
“……”
寫意頓時像隻洩了氣的皮球,這男人就愛和她打太極,嘴巴緊得很。
“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他宣布。
“不問了。
”她悶悶不樂。
“那算你主動棄權。
”
他不但不哄她,還落井下石地來了這麼一句。
寫意氣極了,擡頭朝他下巴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他吃痛地蹙起眉,寫意才心滿意足地松開牙說:“最後一個問題我留着,以後問。
”說完,就跑去洗手間了。
她也不能老受他壓迫,一點兒也不反抗是不是?
厲擇良看着她的背影,沉入了回憶。
他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
這麼多年,他确實有些記不太清了。
是哪一個秋天或者夏天嗎?
好像他們都還在念高中,到畢業的最後兩個學期,父親為了讓他不受家庭因素的幹擾,把他送到很遠的B城托付給姨媽。
他靠在沙發上,聽見她在洗手間裡放水洗澡,他的手支着下巴,又想了想。
好像,那一天是校運會的最後一個比賽日。
他們班男生進入了4×100米接力的決賽。
他那個時候雖說跑步不錯,可惜不太喜歡出風頭,哪知那個長得漂亮的班主任老師一直都在試圖說服他。
最後,他隻好上場。
沒想到因為是最後一次參加校運會的機會,其他人都很拼命,從預賽、複賽一直到了決賽。
自己跑的第幾棒,他都不記得了,第二或者第三棒?
接力賽一直都是田徑的壓軸項目,看的人很多。
他也拼了全力,和另外一個班的選手幾乎并駕齊驅,将其他組的人甩了老遠。
可是就在快要交接棒的那一刻,一個女生興奮地大喊:“厲南衍,加油!
”然後就萬分激動地從外面沖到跑道内。
眼看就要撞上她,但是他想收腳已經來不及,于是兩人重重地撞在一起,接力棒也飛到别處。
兩人一起被攙到醫務室之後,不斷有同班同學為了他來質問、責罵那個女生。
她不停地向人家道歉,然後埋下頭一直不敢看他。
他看見女生垂着頭的時候,眼眶裡分明有亮晶晶的淚光,而胳膊肘的衣服已經磨了個洞,裡面滲着皿絲。
他的膝蓋和手掌被塑膠跑道擦破了很大的幾塊皮,全身像散架了一樣,所以,他能想象她傷得肯定也不輕。
那麼漠然的他居然有些不忍地問了句:“喂,你還好嗎?
”
沒想到隻是這麼一句漫不經心的問候,居然就讓她擡起頭來咬住嘴唇,破涕為笑。
“學長,我叫蘇寫意。
”
“哦。
”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我們以前見過的啊。
”她完全忘記了傷痛,興奮地提醒他。
“嗯。
”他沒有興趣。
“我是一年級七班的,教室就在二樓的樓梯口那裡。
”她叽叽喳喳地說,“你每天都從我們教室門口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