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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良言寫意

第十章 錯過最愛的那一刻

良言寫意 潇騰 10854 2023-04-12 01:27

  詹東圳一個人從B城馬不停蹄地開車趕過來,他心急如焚,擔心她會一直那麼哭下去。
他按照寫意留的地址,在遊樂場找到她。
沒想到,那個時候的寫意,神色恬靜地坐在公園的木椅上,和前面的幾個小朋友說話,神色已經平靜下來,全然沒有電話中的失态。
她和那些小孩幾分鐘就混熟了,一起猜字謎,赢的人分糖吃。

  有個胖乎乎的小孩四處找了根枯樹的枝丫,問:“阿姨,你說這是什麼?

  “木棍。
”寫意說。

  “四個字的。

  寫意想了想:“一根木棍。

  确實是四個字,她從小就這樣,無厘頭,捉弄人是一流。

  詹東圳在旁邊看得隻搖頭想笑。

  果然,她的答案讓小胖有些措手不及,急忙擺手說:“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就是用四個字說的那種話。

  “那叫成語。
”寫意樂了。

  “對,對,就是成語,怎麼說?

  這下可考倒她了,她側了側頭,蹙着眉,“不知道。
”太難猜了。

  小胖揚揚得意地說:“這叫完好無損。

  然後,他又将枝丫折了一下,樹皮還沒掐斷,繼續說:“這是藕斷絲連。

  寫意聽到,笑了笑,接過那棍子,一下子掰成兩截,問:“那阿姨考你,這是什麼成語?

  小胖撓了撓頭,眉毛擰在一起,搖頭說:“老師還沒教,我不知道。

  寫意眨了眨眼睛說:“這是一刀兩斷。

  嗖嗖的秋風吹亂她的頭發,她恢複往常一般,唯一哭過的痕迹隻是那雙紅腫的眼睛。
她一直堅強得要命,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落過淚,哪怕是父母去世的時候。

  他見孩子們拿着糖離開,才走向她:“你幹嗎對着電話哭得稀裡嘩啦的?

  “那是因為我牙疼。
”她說。

  詹東圳替她在B城找了個僻靜的住處,讓她一個人住。
寫意關掉手機,拒絕看電視,不買報紙,窩在詹東圳的公寓裡。
牙疼果真來得兇猛,因為牙龈發炎,她整個臉都腫了起來,隻好出門去藥店買藥,藥店推薦了一大堆品種。

  她皺眉,“不是我以前吃的那種。

  “以前吃的是什麼?
”藥店的人問她。

  她怔了怔,“我……不知道。

  在回家的路上,寫意突然打了車去西郊東山的墓地。
寫意遠遠地看見那兩座墓碑,從上數下來,路邊第三個和四個。
左邊是父親,右邊是母親。
母親不是他合法的妻子,為了尊重任姨,沒有用雙棺讓他們葬在一起。
照片上是父親笑着的樣子,他和她一樣,隻有一個酒窩。
小時候,她那麼調皮,那麼搗蛋,可是父親提起她的時候,依然很自豪,總說:“我的寫意,我的寫意……”

  以至于寫晴那麼讨厭她。

  所以,寫晴說:“别以為爸爸叫你回來,你就是沈家的人了。
告訴你,無論沈家的财産,甚至是詹東圳,我都不會讓你分去半點。

  她當時淡淡地一笑,她什麼都不要,隻要她的阿衍。

  在德國,有阿衍。

  厲擇良永遠是人群中最出色的那個,在金發碧眼的人群中,他那樣的亞裔卻仍然惹人注目。
修長的身材,眼睛是内雙,頭發修得剛好,不太長也不太短。
每次剪完頭發之後,耳後的皮膚會暫時暴露在空氣中幾天,白皙而且細膩。
和那些打着耳洞,頭發梳成莫西幹樣式,身上飄蕩着刺鼻體味的白種年輕人完全不一樣。
每逢遇見女人對厲擇良側目,她便拉住他的袖子說:“我一定要把你盯緊點。

  寫意去的那會兒,他已經在投資股票,和朋友合作開公司,常年開車往返于法蘭克福和海德堡之間。
他的脾氣并不如現在這般古怪,隻是有些寡言,為人很低調,這也是早被寫意熟知的個性。
她來得突然,德語不好,費了很多時間在語言上,也因為如此除了學校一般不出門,所以,一般都是他帶食材回來做給她吃。

  那天,厲擇良又去了法蘭克福,晚上不會回來。
德國的冬天來得特别早,也比B城要冷得多,四點多就黑了大半。
寫意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可惜又将手套和帽子忘在了圖書館。
随着暮色深沉,氣溫也急劇下降,凍得她夠嗆。
她又懶得繞回去取東西,于是一個人抄近路,想從小巷裡盡快趕回家。
整個巷子裡隻有她一個人,腳步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好像有回音。
她走到一半,才開始害怕,緊張地回頭去看,有些慌。

  再一次轉頭以後,發現遠遠的前方急匆匆地走來一個人。
她心中一緊,就怕遇見醉酒的流浪漢,于是将一錢不值的手袋朝兇前挪了挪,使勁攥住。
眼看那人越走越近,她停下來,心提到嗓子眼,幾乎想回頭撒腿就跑。

  就在這個時候,那人放慢了腳步,用中文喊了一句:“寫意?

  那一瞬間,寫意一呆,随即幾乎是飛奔着跑去,撲在他的懷裡,“阿衍!

  “你一個人怎麼不走大街?
”他說話的時候氣喘籲籲的,好像從别的地方急忙趕來的。
到了燈光下,寫意才看到他走得急,在那麼冷的天氣裡,額頭居然冒出細密的汗。

  “你下午說你不回來啊?

  “忙完了就回來了。

  下午下了大雪,他在法蘭克福的時候突然想到不知道這麼冷的天氣留她一個人在家會怎麼樣,于是,他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回家,發現家裡沒人,又朝圖書館這邊找來。

  “那你來接我?
”寫意側頭問他。

  他闆着臉,沒有回答。

  寫意樂呵呵地哈熱氣來搓手,她沒戴手套,衣服上也沒兜,所以十指已經凍成紅色。

  “手套呢?
”他問。

  “忘在學校了。
”她說。

  “什麼時候長點記性,丢三落四的。

  他說完,将她的手捂在掌中搓了搓,他的手平時有些涼,可在那個時候卻是暖暖的。

  她傻傻地笑,“阿衍,你真好。

  他一擡頭,才注意到她隻穿着羽絨服,帽子圍巾都沒戴,便放開她的手,将自己的圍巾取下來為她套上。

  “哪兒還冷?
”他問。

  “手冷。
”她撒嬌。

  這下他沒轍了,他不習慣戴手套,冬天裡手都是揣在兜裡。
于是,他解開大衣的紐扣,準備替她披上。

  “不要,我哪兒有那麼嬌氣,要是惹得你感冒了,更折騰。

  寫意眼珠子一轉,“這樣吧!

  她抓住他的右手,一起揣在了他的大衣口袋裡。
他當時穿着一件藏藍色的大衣,兜裡都是他剛才焐熱的溫度。

  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同時将那個口袋撐得鼓鼓的。

  然後,寫意嘻嘻地沖他笑,“這樣就好了。

  她的五指從厲擇良的指縫中穿過去,順利地與他扣在一起。
厲擇良的手不經意間似乎僵了僵,緊接着,他沒有刻意地迎合,也沒有刻意地抗拒,隻是那麼自然而然地摩挲了幾下,将溫暖傳遞給她。

  接着,她擡起自己晾在外面的另一隻手,嘟囔着說:“對不起啊,右手小姐。
阿衍的右手寫出來的字很漂亮的,所以寫意就先握他的右手了。
不過,等一會兒阿衍就會來暖和你的。

  厲擇良啞然失笑。
于是,兩個人就這麼一起并肩回家了。
不知道是走得急,還是氣溫突然升高了,或者是她緊張的緣故,握着厲擇良的那隻手的掌心開始有汗。
她想伸出來擦一擦,卻又不敢。
她怕自己輕輕一動,驚動了他,再也不肯讓她握。

  那是他們第一次牽手,要不是她厚着臉皮冒出這麼一個主意,還不知道是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從第一次相識到第一次牽手,居然經過了七年。

  過了一會兒,他問:“那隻手不要了嗎?

  “什麼?

  “你的右手。

  “要!

  于是兩人調了個方向,換手又牽了一次。

  寫意一路喜滋滋地笑。

  “樂什麼?
”他問。

  “沒什麼啊,沒撿到錢。
”寫意斂了笑,學着他平時的樣子,闆着臉說。

  其實,她在心裡琢磨着,是不是以後就一律不買手套了。

  厲擇良還有一個愛好,便是看球。
她很難想象,他那樣内斂的一個人,怎麼對那種運動感興趣,雖然知道他從來不玩兒。
他倒不是很狂熱的那種,隻是周六都會空一點時間打開電視機看當地的轉播。
他看球的時候,沏一杯茶坐在那裡,一個人靜靜地看。
每逢他看到激動之處,握緊拳頭,會一下子站起來,再緩緩坐下。

  “他們踢來踢去老是不進,多煩啊。
這麼多人搶一個球,不如讓裁判一次多發幾個。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噤聲。

  才過了一會兒,她在旁邊就又開始坐不住了。

  “難道你選德國的原因,是為了看球?
”她問。

  “那我來看球,你來做什麼?
”他反問。

  “……”

  寫意瞅了瞅他,這個問題問得很沒有挑戰性,難道他還不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的?

  那個周末,剛好是聖誕節前的最後一輪球賽,他開車載她去臨近的法蘭克福一起看現場。
臨走的時候,她背了個小包,将所有需要的東西帶齊了,出發。

  他突然問:“手套帶了嗎?

  “啊,”寫意故意說,“我好像忘帶了!

  “我明明見你放在椅子上的。
”他說。

  “是嗎?
”她裝傻。

  “是的。
”他斬釘截鐵地說,然後遞給她趕快回去拿的眼神。

  奸計還沒開始實行,就被識破了。
她哀怨地看了看他,卻不得不遵命。
她從來沒有去現場看過球賽。
他們的位置很靠前,正好坐在主場球迷的中間。
寫意擡起雙手,跟着他們學那些手勢和口号,全然是一副投入的樣子,再也沒有抱怨無聊。
中場下起雨,幸好她穿着雨衣,他戴着鴨舌帽。
當主隊進球的時候,寫意和旁邊的球迷一起蹦起來。

  她抓住厲擇良的手,興奮地大叫。

  他微微一笑,拉住她,“别喊了,嗓子喊啞了。

  那場比賽,升班馬法蘭克福奇迹一般力克衛冕冠軍拜仁慕尼黑,場外天寒地凍還飄起了紛紛的雨雪,球場内的熱情卻一浪高過一浪。
主裁終場哨聲吹起的那個瞬間,大家都歡騰起來。
旁邊的一個和寫意擊掌慶祝的德國球迷,激動地将手上的隊标圍巾繞在寫意的脖子上,大喊:“Siehabenunsglueckmitgebracht!
(譯:你給我們帶來了好運!
)”說完,毫無征兆地捧起她臉,在臉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寫意心裡也樂得很,還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随即跟着那群人一起高歌一起退場,上了一級台階,發現厲擇良還留在後面,帽子壓得低低的,瞧不到眼睛。

  她伸手準備碰他下,說:“阿衍?
走了。

  就在她碰到他胳膊的那個瞬間,他拉過她,将臉湊過來。

  她剛才上了一級的台階,顯得還比他略高一點,所以需要他稍微擡頭,她雨衣上的帽子還戴着,因此耳朵能聽見雨滴打在雨衣上滴滴答答的聲音。
她看見他靠過來的臉,些許一怔,轉瞬之後才明白他要做什麼。
旁邊有球迷在霏霏細雨中燃起煙花,慶祝主隊的勝利,還有很多人久久不願意走,球員剛剛緻謝,于是他們主動掀起一波又一波的人浪。

  

  他就站在這些人之間,在過道上,臉漸漸地接近她。
寫意睜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那雙凝視着自己的雙眸,不自覺地微微張開雙唇。
沒想到半空中,兩人的動作被阻,因為他的鴨舌帽帽檐正好戳到寫意的眉骨上,她吃痛地眯了眯眼睛。
他随即遲疑了一下,神情一頓,挪開臉,卻沒有再來第二次。
寫意也是茫然了一陣,之後卻又隐隐覺得失落。
她平時大大咧咧,可惜骨子裡還是沒有那麼開放。
前一分鐘被其他人親了一口,當時還毫不介意,可是當對象突然換成厲擇良以後,她居然一下子害羞起來。

  回程的路上,寫意開車。
她學了車,因為醫生說自己開車的話會讓暈車的症狀緩解。
厲擇良平時有些懶散,既然有人樂意開車,自然用不到他。
回去的厲擇良蓋着帽子,遮住臉,坐在副駕座上,似乎是在閉眼睡覺。
兩人除了必要的那幾句,竟然沒怎麼說話。
幾個同去看球的朋友心裡高興,回到海德堡又找酒吧喝酒,自然也拉了他倆去。

  “我也要啤酒!
”寫意跟着大家一起喊。

  厲擇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不情願地蹙了蹙眉頭,口是心非地糾正說:“怎麼可能呢,我滴酒不沾的,隻喝蘇打水。

  厲擇良恰好在酒吧遇見熟人,兩男一女。
那女姓董,據說是某市市長家的千金,長得極為乖巧。
寫意見過她幾次,每次看見厲擇良幾乎每句話必以“擇良哥哥”這個稱呼作為開頭。

  寫意理所當然地非常不喜歡她。
那位董小姐不知道聽旁邊兩個男的說了什麼,望着厲擇良掩住嘴輕輕笑。
那雙片刻不離厲擇良的眼睛,在寫意看來,真應該挖出來熬湯。

  她越想越氣憤,大叫:“我要啤酒!
”叫完以後,再看了一眼厲擇良,她的舉動根本就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她賭氣一般,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待厲擇良和人寒暄完回頭一看,寫意居然已經在喝第二紮啤酒了。
她的酒量一直很淺,就連喝家鄉的米酒也會醺醺然,所以,啤酒下肚臉蛋已經醉得通紅。
她将下巴磕在吧台上,眼神發直,此刻悶悶不樂地卷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彈着那啤酒杯。
最後,他半攙半扶地将她帶回去。
她這個人一醉就睡覺,當然半醉的時候卻是最啰唆的。
爛醉如泥的寫意仍然不忘氣鼓鼓地唠叨。

  “幹嗎不經我同意就叫你擇良?

  “‘哥哥’這兩個字,也是她能随便喊的?

  “惡心不惡心。

  “讨厭,真讨厭。

  “下次把舌頭也切下來。

  “不熬湯了,讓阿衍紅燒比較好吃。

  “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搖頭,然後掏鑰匙開門。

  他剛一放手,她就歪到一邊去了。
他沒辦法,隻好将她架在懷中,下巴正好抵在她的額頭上。

  她皺了皺眉說:“你的胡子紮到我了。

  他不禁微微一笑,挪開下巴,将鑰匙插進鎖孔裡。

  寫意傻傻地看着他的笑臉,趁着門打開的一刹那,她突然踮起腳尖,擡手拽住他的衣領,就那麼仰頭主動地吻了。
她吻得那麼青澀,幾乎就是啄了下他的唇。

  放開他以後,寫意居然伸舌頭舔了下自己唇,心滿意足地說:“好……軟。
”那表情活脫脫就是一隻偷腥成功的醉貓。

  白天兩人沒吻成,這下終于成了,一隻叫寫意的貓好歹解了饞。

  他别過臉去,尴尬地咳嗽了兩聲,說:“進屋吧。
”說完,他将寫意攙進去,放在沙發上,正要起身脫外套,卻被寫意抓住衣襟。

  “幹嗎?
”他問。

  “你不可以被别人搶走。
”她黯然地說。

  他頓了頓,順勢坐在她的旁邊,挑了挑眉說:“看來你一點兒都沒喝醉。

  寫意一下子紅了臉,急着說:“我怎麼沒醉了?
我就是喝醉……”話到這裡,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解釋反倒是畫蛇添足。

  她再看一眼厲擇良。
這男人正在很努力地忍笑,那模樣完全是戳穿她把戲後的幸災樂禍。
她一時惱羞成怒,撲過去張嘴就想狠狠地咬他一口,可惜一下子沒想到落嘴點,就見下巴的角度比較好下手,于是張大嘴咬了他的下巴。
讓她意外的是,口感竟然那麼好,所以忍不住多咬了兩下。
哪知她的虎牙很尖,咬人的時候雖然沒有使勁,卻也疼得他兩條眉毛都皺在了一起,她笑得咯咯的。

  “寫意。
”他揉着下巴。

  “嗯?

  “咬疼我了。
”他說。

  “怎麼會呢,我輕輕咬的。
”她雖然嘴上那麼說,但還是忍不住湊過去仔細看了下,果然在下巴的皮膚上有了幾個淺淺的牙印。

  寫意内疚地嘟起嘴巴,又用指尖摸了摸那幾個牙印,“阿衍,對不起……”然後很孩子氣地朝它們吹了吹氣。

  她的手指落在皮膚上面癢酥酥的,臉蛋近在咫尺,嘴唇噘起一點兒輕輕吹氣,那氣息擾亂了他的心緒。
他心神一蕩側下頭,封住了她的嘴。
寫意先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漸漸地才緩過來。
這和她那蜻蜓點水一般的吻截然不同,幾秒鐘就破壞了她呼吸的節奏。

  他的吻有些生疏,絲毫不敢長驅直入地探入她的口中,隻是淺淺地舔吸。
懷中的寫意努力地調整了下自己的呼吸,然後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張開嘴,青澀而又美好地回應了他。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擁住她的手臂加了些力,使她更貼近自己。
纏綿之間,她的腦子從一種半清醒狀态變得暈乎乎的,仿佛一下子站在了雲端,一下子又覺得自己像含着一塊濃情的巧克力,那種絲柔順滑的感覺在舌尖依依不舍地停留着,然後一點一點地化開。

  這一次,她好像是真的醉了。

  彼此的唇舌終于相離,她怯怯地睜開眼,卻又不敢看他的臉,輕喘着依在他兇前,而唇上的那種柔軟的觸感也久久地停留着。

  厲擇良定了定心神,緩緩地說:“門口那個不算,這個才是初吻。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他黑了臉。

  侯小東曾經對她說,厲擇良是人類中一種不太容易親近的種族,但是當他一旦不排斥你接近的話,就說明你已經成功了一半。

  現在看來,她好像成功了另一半。

  就是那麼一個吻,好像突然就拉近了她和他的許多距離,直到那日,寫意才知道原來她的一切辛苦都沒有白費。
他也是喜歡她的。
從此,跟屁蟲升級成了女朋友,農奴翻身做了主人。
寫意喜滋滋地迎來了新的一天,可惜,過了幾天以後,她發現女朋友和跟屁蟲的待遇好像沒什麼區别。
他還是會對她兇,而且管東管西的。

  隻是……好像又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

  元旦的頭一天,厲擇良帶着寫意,和幾個熟識的留學生湊在一起,開車去杜塞爾多夫看新年倒計時。
快到淩晨的時候,走到萊茵河邊,等着倒計時的人已經擠得水洩不通,雖然有些蒙蒙細雨,但是人們的熱情絲毫不減。
寫意也興奮地和其他人一起亂蹦亂跳,他寵溺地任由她鬧。
萊茵河邊有出名的酒吧街,一家接一家,滿是從周邊來迎接跨年倒計時的人。
半夜溫度下降得厲害,大家湊在一起,一邊等着新年的到來,一邊站着拼酒。

  厲擇良卻攔着寫意,不許她喝酒取暖。
她悶悶不樂地瞅着他。

  “難道我就不怕冷?
”本來一說話,吐氣就能成一團白霧,她為了強調氣溫很低,還刻意地使勁哈了幾口熱氣出來證明一下。

  後來寫意牽着他,離開集體,單獨跑到橋上去。

  “萊茵河就從我的腳下流過去耶!

  這一河段的萊茵河比以前寫意看到的要寬得多,加之在這樣的氣氛下,她更加覺得興奮。
她趴在欄杆上,朝下面探頭,河面上正好可以看到自己在橋面路燈下映出來的影子,開始還覺得好玩,多看了幾分鐘就覺得頭暈。

  橋上的風更大,凍得她縮脖子。
厲擇良随手解開大衣的紐扣,從後面将她裹了進去。
寫意怔了一下,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懷裡,他正好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那樣親密。
淩厲的寒風四處亂竄,可是此刻的寫意卻覺得暖烘烘的。
有的人已經等不及了,自己點燃了煙火。

  “阿衍。
”她叫他。

  “嗯?

  “我覺得,我好像很幸福。
”寫意輕輕說道。

  可在那麼嘈雜的氣氛中,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她不知道為什麼一年後,他可以那麼雲淡風輕地毀掉這一切。
若是要一個人為了愛傾家蕩産、衆叛親離的話,那是不切實際的。
這個,她明白,她不存有那種奢望。
可是,如果說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她的話,她不相信。

  寫意原本坐在墓碑前面,眼見天色漸晚。
她站起來一轉身,發現詹東圳在不遠處。
詹東圳回去找不到她,第一念頭就是寫意跑到這裡來了,一看果真不錯。

  “東正沒有垮吧?
”她問。

  “還好。
”他笑笑。

  “沒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說。

  “少來,以前我出車禍之後,你不就騙了我?
趁着我想不起來,還給我編排了一個混皿男友,也虧你想得出來。

  詹東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接話。
無論是寫意,還是他們,都将那次的事情稱為車禍。
其實,彼此都知道,那不是車禍。
車子沖出馬路,沒有一點兒刹車的迹象,完全是直沖沖地從路上朝着河邊的懸崖沖下去。
現場所有的迹象表明,她不是深度醉酒,就是企圖自殺。

  她不喝酒,那明顯就是第二種。

  厲擇良去了趟德國,他們見了面之後,寫意就開車出了車禍。
幸好有人報警,還把她從水裡救了起來。
暈迷了兩天的寫意醒過來,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可是她看到他的時候,歪着頭遲疑了下,口裡試探地問:“冬冬?
你是冬冬?
”那一刻的詹東圳簡直無法形容自己有多喜歡聽見她叫這個曾被自己唾棄的綽号。

  原來她記得他,隻是丢失了成年後的記憶,還有和某個人共度的那些時光。

  寫意記得,最後那一天自己開着車,對着電話淡淡說:“大二時我看過一部電影叫《天堂電影院》,裡面的老人對男主角講了個故事,我挺想講給你聽的。

  “寫意!
”他在電話另一頭打斷她,并且下令,“你馬上停車!

  “阿衍,聽我說好不好?
唯一聽我一次好不好?
聽我說完。
”她的語氣出奇的平靜,平靜中帶着一種絕望。

  “有一次,國王為女兒開宴會。
有個士兵在一旁站崗,看到公主經過他的面前。
公主是個絕色佳人,士兵一下子愛上了公主。
但卑微的士兵,怎麼配得上國王的女兒?
有一天,他終于設法接近公主,并告訴她沒有她,他活不下去。
公主對士兵說:‘如果你能等我一百天,且日日夜夜在陽台下等我,百日之後,我就是你的。
’聽了這話,士兵就在陽台下等候,一天、兩天、十天、二十天……公主每天晚上都往外望,他都伫立通宵。
風吹雨打都阻止不了他,烏鴉停在他頭上,蜜蜂叮他,他都一動不動。
但是在第九十天的時候,士兵全身已經蒼白消瘦,眼淚從眼眶裡流了出來,他已經支撐不住了,甚至連睡覺的力氣都沒有了。
公主一直注視着他。
最後,在第九十九天的晚上,士兵站起來提起椅子,走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說完這個故事肯定會哭,可惜她眨了眨雙眼,眼眶裡居然沒有淚,電話那一邊的厲擇良沒有說話。

  “以前一直弄不懂為什麼他要走,為什麼不等到第二天。
而今我才想到,是不是他們已經錯過最愛的那一刻。
愛情是公平的,如果一直付出的話也會累。
那個士兵第九十九天夜裡離開的時候,公主的心是不是很痛?
如果她會心痛的話,那麼為什麼不在那之前就推開窗戶讓士兵進去?

  車子轉了個彎,看到了美麗的萊茵河。

  她在心裡琢磨,這個時節的萊茵河是不是很冷呢,不知道落下去會不會很刺骨,或者落下去以後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呢?

  她挂掉手機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阿衍,在你的窗下守了九十九天的寫意累了,現在也要走了。

  “你後悔了?
”回去的路上,詹東圳問她。

  “沒有。
”寫意說,“一點也不後悔。

  一個星期以後,寫意回到A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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