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鹿起初覺得他是裝的,伸手的一瞬間就縮了回來,她擰着眉毛,又氣又急,說:“你别來這套!
”
她等了一小會,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才驚覺出事。
代駕這會早就沒影子,她慌忙拉扯他,卻怎麼也拉不起來,她摸他的手覺得很涼,心裡慌作一團,又隻能強迫自己冷靜,立刻打了120。
等待的過程中,她給李橙和鄒顔都打了電話。
時間每過去一分鐘,都顯得格外漫長,她很焦急,很焦慮,她反複的看着手表,救護車還不來!
她坐在地上,隻覺得無能為力,不知道該做什麼。
到達醫院的時候,鄒顔和李橙提前一步到位了,進的是私人醫院,平日裡盛骁的健康報告都在這邊,也有專門負責他身體的醫生在場。
醫生詢問他暈倒之前吃過的東西,袁鹿腦袋一團麻,哪裡想得起來,更何況整個晚上她都沒過多的關注他,誰知道他吃了什麼東西。
幸得鄒顔在,她把今天自己做的菜都報了一遍,說:“至于他吃了哪些,我倒是沒記住。
”
李橙把他白天吃的東西說了說。
醫生最後鎖定在了那碗白灼蝦上。
随後,給抽了皿,去做檢驗,查查看過敏源,又開了藥,打上點滴,觀察情況。
瞧着醫生和護士都圍着他打轉,袁鹿才稍稍放下心,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
鄒顔跟李橙聊了幾句後,走到她身邊坐下,“累了吧。
”
“有被吓到。
”袁鹿實話實說,“他倒在地上,瞧着喘不上氣的樣子,挺讓人害怕的。
”
鄒顔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像是剛從冰塊上拿出來。
鄒顔皺眉,她畢竟不久前小産,她搓了搓她的手,說:“大驚小怪,他福氣好着呢,我媽給他算過命,他要活到一百歲的。
”
袁鹿被她的話逗笑。
鄒顔一本正經,“笑什麼,我說的是真的,而且會兒孫滿堂。
”
“這純屬是廢話,我不需要算命先生我也知道他會兒孫滿堂,他不是普通人。
”
他的生死,安危,影響深遠。
就是入院,也需要秘密行事。
鄒顔承認,“确實,所以你現在在想什麼?
”
袁鹿搖搖頭,“什麼也沒想。
”
“其實有時候不需要想太多,因為想的再多,事情也不會按照你希望的方向發展,世事難料,我以前也沒想到自己會嫁給林轶傅,過上今天這樣的日子。
所以其實不必想,倒不如就順其自然,做你自己想做,覺得能讓自己愉快又舒服的事兒,豈不是更好?
别學林黛玉,那麼多愁善感,想那麼多有的沒的,累不累。
”
鄒顔繼續道:“你兩的事兒呢,我一個外人插不了手,隻不過當初你不顧任何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那麼堅決,現在沒有阻力了,怎麼反倒走不下去了呢?
”
袁鹿看着她笑說:“順其自然。
”
鄒顔陪了她一會就回去了,送走她後,袁鹿進了病房,盛骁正好醒來,四目相對,袁鹿愣了兩秒後,說:“應該是蝦過敏。
以前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兒麼?
”
他搖頭,“沒有。
”
聲音沙沙的。
袁鹿拿了溫水遞給他,“以後要注意一點。
”
他接水的同時,一把握住她的手,“吓到你了麼?
”
“你說呢?
”
“早知道就不跟着你了。
”
袁鹿嗯了一聲,“千金難買早知道。
”
盛骁纏着她的手不肯放,袁鹿也沒掙開,說:“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吧,我再坐一會就回去,讓李特助照顧着。
”
“嗯。
”他點點頭,十分乖覺。
袁鹿說:“李特助順便幫你安排了一個全身體檢,說是你有半年沒有做了,既然來了就順便做一個。
”
“好。
”他手指捏住她的無名指說:“要是我身體健康,你嫁給我如何?
”
袁鹿抽出手,不理會他的得寸進尺,她看了看時間,“我回去了,你睡吧。
”
他沒糾纏,讓李特助送她出去。
李特助跟着她到電梯口,袁鹿讓他回去,他想了想,解釋道:“之前盛總車上的車載音樂出了問題,是我的鍋,她求我,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
”
“她沒事吧?
”
“沒,腿腳不方便,在家裡休養呢。
”
袁鹿沒有繼續再問,李橙自然也不會多此一舉的說些廢話。
袁鹿說:“你回去照顧盛總,我已經叫了車在樓下等着了。
”
“别,盛總已經扣了我半年獎金,這會回去,估計下半年的也要扣完了。
”
李橙把她送到小區,才回醫院。
第二天,盛骁出院就去了律師樓,跟律師闡明了自己的想法,讓他草拟合同。
這并非小事,律師猶豫片刻,還是給盛韬光打了電話,晦暗不明的交代了幾句。
盛韬光當即盛怒,但沒有第一時間打電話過去,他自己在書房内來回渡步,努力平靜,并讓律師暫時别動。
他雖說被盛骁強行拉下來,退居幕後,平日裡瞧着在家養兒逗鳥,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可以放下公司的事兒。
那可是他一手創辦,付出了全部心皿,才有今天地位的融盛。
他怎麼也不可能讓盛骁如此胡作非為,可這小子,如今大抵是不會聽他的話。
……
袁鹿主動給盛骁打了電話,詢問他身體情況。
盛骁說:“還好,配了藥,紅疹都退下去了。
”
“沒事就好,自己記得忌口。
”
盛骁聽出她那邊聲音嘈雜,“你在哪兒?
”
“我要出趟差,現在在機場。
”這邊開始登機,袁鹿:“先挂了,我要上飛機了。
”
說着,她就挂了電話。
袁鹿雖沒有松口兩人分手的關系,但現在主動打電話慰問,已經是好兆頭,盛骁微微松口氣,覺得通體舒暢了不少。
他現在也能夠靜下心來,好好的處理自己曾經做下的孽債。
他給顧森打了電話,詢問了這幾日鄭思甯和唐茉的情況,原本是要給她們找個保姆,但唐茉拒絕,說是她能夠親自照顧,而且家裡有個外人也不方面。
但顧森還是請了個鐘點工,幫忙打理家務。
唐茉的身子也還未完全康複,需要充足的休息,但她似乎完全不顧自己,每天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忙碌什麼。
前兩天,顧森就瞧見她在電梯口摔倒,可能是暈了一下,顧森跑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自顧自的扶着牆起來,還說沒什麼。
顧森勸說了兩句,唐茉置若罔聞,依然還是我行我素。
因為鄭思甯傷到了手,唐茉心裡焦急,這事兒還沒跟她攤牌,她隻希望能有奇迹發生,可以讓她的手徹底恢複,不然的話,等她知道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她幾乎是看着她長大,鄭思安死了以後,她的性格就變得沉郁偏激,很多事情是不願意往外吐露。
像他們這樣的人,向來早熟,即便那時候她不七八歲,可鄭思安的死,對她來說是毀天滅地的打擊。
她其實從小就懂事,并且乖巧又開朗,絕不是現在這樣,性格乖戾。
這麼些年,她極盡所能的照顧,可似乎一點幫助都沒有,她的性格還是越來越壞,壞到做那樣的事兒,來傷害身邊的人,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她必須要讓她變好。
她有這個責任,而餘下的生命,也隻這個任務。
她曾經去找過心理醫生,原本是想學習一下心理知識,卻被醫生告知她自己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一個自己都有病的人,如何去治愈另一個人。
盛骁既是主動問起,顧森自然言無不盡,老早就想彙報了,但李橙那邊一直壓着,說是盛總有事兒,别拿這些瑣事兒煩他,顧森就隻好一忍再忍。
可憐漂亮的女人總能惹人心生憐憫,顧森與她們一起時間長了,就對她們十分心軟。
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大堆,說的口幹舌燥,電話那頭的反應平平,隻是讓保姆做一頓午餐,他要抽空過去。
除此之外沒說别的。
不管怎麼樣,盛骁能過來,顧森還挺高興,他第一時間告訴了唐茉,“盛總中午要過來吃飯,我讓保姆做一頓好的,我這就去告訴鄭小姐。
”
“别,一會再說吧。
”唐茉不覺得盛骁過來,是一件多好的事兒,隻怕是他會說點什麼,到時候刺激了鄭思甯,“你跟我一塊去買菜。
”
“别了,讓保姆做就好了。
”
唐茉搖頭,“做讓她做,菜我去買。
”
顧森想了想,點頭同意,随後唐茉換了衣服,兩人一道出門。
她去了附近的菜市場,挑挑揀揀買了不少,回來後,保姆已經在家裡,她就跟着保姆進去,囑咐了一遍。
到了正午,盛骁晚了半小時過來。
飯菜涼透,保姆重新熱過再拿出來,味道欠佳,不過盛骁沒吃,他已經吃過了。
鄭思甯沒出來吃飯,自己窩在房間裡。
回來以後,她幾乎沒怎麼出過房間,唐茉很憂心,很着急,卻無濟于事。
唐茉捧着碗,沒有什麼胃口,笑說:“早知道你吃過來,我就不準備那麼多,我也吃不完,到時候倒掉浪費。
”
盛骁瞥了眼鄭思甯緊閉的房門,說:“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
唐茉搖頭,“身上的傷口總有一天會愈合,但心裡的傷口怕是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去修複,但也未必能修複好。
不過這個你都不用操心,她就交給我吧,交給我你也能放心一些。
”
盛骁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這筆錢是我私人戶口上所有的錢,我能夠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思甯現在也已經長大成人,至于你的那份工作,隻要你自己不辭職,我保證不會有人為難你。
”
唐茉垂着眼,輕輕點頭,“謝謝。
”
“不用。
”
盛骁說:“顧森會繼續留在你們身邊照應,直到你們不再需要。
這筆錢足夠花到你們兩個終老,所以不需要太節儉,該用的地方還是要用。
思甯的手要是好不了,可以給她買家樂器店,一邊教學生,一邊買小提琴,也是不錯的一條道。
不會沒有出路,天也不會塌下來。
”
“事情發生到現在,我都沒有好好的坐下來跟你們說話,也沒好好的慎重的跟你們道歉。
”
“不用,其實……”
盛骁打斷她,“應該道歉,我不應該瞞着你們那麼久,就因為一直瞞着,所以到現在思甯無法接受事實,把自己關在裡面不出來。
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們,也許傷害就不會那麼大。
起碼不會讓你們依賴于我,把我當成親人看待。
是我自私,自以為是善意的謊言,其實不過是隐藏自己的不堪,對你們的照顧,也不過是因為長久壓在心裡的愧疚,還有平複夜夜夢回時,鄭思安找我索命的痛苦。
”
說到此處,他便想要抽煙,但他刻意沒帶在身上,從而克制住了念頭。
“我知道我不該我不能,但我也無法管你們一輩子。
就算他要怪我,也隻有要他怪我了,大不了下輩子我不做人,做豬做狗去補償他,但我這餘下的人生,我隻想跟袁鹿好好的生活。
”他自嘲的笑,搓了搓臉頰,說:“以前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卻開始害怕,害怕自己做的孽,報複到我在意之人的身上,也怕自己不得善終,害了人家。
你大抵不信,我現在開始迷信了,給各種廟宇捐錢,隻想這一生能好好的。
”
唐茉無話。
而此時,原本緊閉的房門,嚯的一下推開,鄭思甯站在門口,手裡拄着隻拐杖,眼眶通紅的看着他們。
唐茉立刻起身過去将她扶住,說:“你怎麼不叫我一聲。
”
她臉色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圈,黑眼圈很重,想來這些日子一天都沒有睡好,她眼淚簌簌落下來,“你坐在這裡說這些話,是想忏悔?
想讓自己以後過幸福的日子可以心安理得一點,是麼?
”
唐茉張了張嘴,但最後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她若真有心氣,就需要發洩出來,好過藏在心裡,裝作一副無事的樣子。
盛骁起身,與她對視,說:“我沒有對不起你任何,該給你的補償,我都給了。
”
“你覺得這樣就夠了?
你就問心無愧了?
”
“對你我自是問心無愧,因為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的所有,我對不起的,自始至終隻有一個人,就是你哥。
你可以恨我,但你耍手段去傷害無辜,毀掉自己的前途,我就不得不教訓你!
”他眼微紅,語氣緩和了幾分,“在我眼裡,你就跟我親妹妹一樣,我在你身上傾注下去的心皿和情感,絕不會比你哥少。
”
“你做出那樣的事兒,你覺得我不心痛麼?
你出車禍受傷,我不擔心麼?
我照顧了你那麼多年,你真當自己隻是一個我用來贖罪的工具麼?
”
鄭思甯梗着脖子,眼淚不斷落下。
盛骁:“到現在為止,你還在動歪腦筋,你究竟是為了你哥,還是為了你自己,你應該好好想想清楚。
安子在天之靈,你覺得他會希望你成為這樣一個人麼?
起碼站在哥哥的角度上,我不希望,我不想看着自己妹妹變成陰險歹毒的人,你心裡若真還有你哥,你就該讓自己變好。
”
鄭思甯癟着嘴,逐漸的哭的更兇,本來每天都吃不了多少東西,這情緒一下子上頭,就有些站不穩,晃悠了兩下,差點摔倒。
唐茉把她扶到桌子邊上坐下來,她從頭至尾一句話也沒說,隻輕輕的撫她的背脊,無聲的安撫她的情緒,隻希望這兩人能好好的溝通,也希望盛骁能夠讓她想通。
等鄭思甯情緒稍稍穩定幾分,她便找了個借口出門。
關上門,她并未離去,顧森就侯在外面,見她出來,又看到她眼睛紅紅,眼角有淚,猶豫了一下,還是遞了紙巾過去,寬慰的話到了嘴邊,思來想去覺得不合适,還是沒說。
門内,鄭思甯還在小聲哭泣,然後像個孩子一樣撒潑,說:“你說把我當親妹妹,那你現在的行為,是要跟我斷絕來往麼?
為了一個女人,你連親妹妹都不顧了呗!
你都要抛棄我了,我想辦法有什麼問題麼?
在我眼裡,她要讓我活生生失去親人,我有什麼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