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大夏王朝唯一一位異姓王。
雖然是異姓王,但也是王,一個王位的分量足以傾覆數座州郡,沒有官員敢于和王爺抗衡,因為他們屬于皇族。
工地上臨時築起的王府宅院,完全沒有晉王府當年的恢宏氣勢,青磚黛瓦顯得素雅了許多,院子裡幾叢斑斓的紫竹,也許是缺水的緣由,葉子有點零落。
會客廳裡的陳設也簡陋了許多,甚至有些寒酸。
對門的香案上置着一對青花梅瓶,屋内除了必要的桌椅,待客的茶具,幾乎沒有多餘的東西,整間屋子發出灰暗素雅的色調。
很難相信這是晉王世子的會客廳,更難相信,這是曾經潇灑放蕩,風流不羁的盤西林的會客廳。
僅僅一年時間,晉王盤庚好像變的蒼老了許多。
佝偻的腰身,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竹杖,此刻正微微依靠在香案右邊的高背椅子上。
盤西林一臉平靜的坐在下面左手邊的圈椅上,香案以及圈椅旁的方桌上,茶盞已經涼透,這對父子已經坐了很長時間。
晉王盤庚心如死灰,黯淡無光的臉上滿是完全失望之後的落寞。
“葬在北方是不可能了。
”盤庚悠然說道:“在徽州的祖地給我留個坑吧。
”
徽州臨安是盤氏發迹的地方,那裡還有一些與晉王府早已斷了代的窮遠親。
父親說完這句話,盤西林握着圈椅的右手跟着緊了緊,臉色卻依然平靜。
他知道父親話裡的意思。
郢都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一共四個人,但明面上的勢力卻分成勢同水火的兩派。
在這樣的政局之下,沒有人希望還有一個異姓的王爺在旁邊礙手礙腳。
大夏立國以來,各種原因被褫奪王位的皇族實在太多了,其中一種就是自然沒落。
政治就是這樣,隻要失去了對局勢的影響力,就沒人再願意跟你玩。
而晉王府長久以來保持自己影響力的兩個最重要的因素,正在一點點的消失。
一個是戰功,但是盤庚已年近花甲,宮廷好像也根本就沒有啟用他的意思;另一個就是财力,晉王生意遍布天下,如今……如今十之八九砸在了仙台東城。
總之,盤庚的意思就是:王位傳到他這一輩,怕是要斷了。
他不再奢望死後能夠以王公貴族的身份,葬在郢都的皇陵之内。
這是一個很傷感是事情,祖祖輩輩拼死換來的爵位,就這樣不聲不響的葬送。
有時候老晉王甚至想糾集數千家丁,提起當年的斬馬刀,拼死在北疆,也好過這種無望的消耗,慢慢葬送晉王府的底蘊。
“爹,你放心,我們失去的,我會加倍奪回來。
”盤西林平靜的說道。
“奪回來,加倍。
”盤庚揚起頭,看着簡陋的屋頂,夢呓一般說道。
“就憑那些見利忘義的門客?
就憑白銀院銀窖裡的那點積蓄?
就憑你弱不禁風的身子骨?
!
”
盤庚看着已經改變很多的兒子,越說越激動,花白的胡須一陣抖動。
如果擱在以前,盤庚大概會罵上幾句,甚至直接動手教訓這個悖逆之子,但是盤西林最近的變化讓他沒有辦法再做出這樣的舉動。
今日的世子,早已不是那個當初的纨绔,沉穩灑脫的氣質,像經曆世事的老人,任何決定好像不容任何人反駁。
連盤庚也不會想到,兒子竟然會有這種變化。
盤西林那種泰然自若的神态,靜如秋水的表情,說明他已經想了很多,甚至大概想好了很多,隻是不願意說出來。
“算了,我不管了,由你去折騰吧。
這個家底,你就是翻個底朝天,我也認了!
”盤庚從高背椅上顫巍巍的下來。
盤西林趕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想攙扶一下父親,不料老晉王一摔衣袖,憤憤的拄着拐杖快速走開。
望着父親蹒跚的背景,盤西林沒有說話,嘴唇抿的有點緊,筆直的劍眉微微動了動。
堂下傳來腳步聲,曾在宅院門樓上出謀劃策的那個文士走了過來,手裡輕搖折扇,臉上一副自在平靜的神情。
“殿下,徐風求見。
”
盤西林微微一愣,平靜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笑容。
“快請!
”
盤西林聲音剛剛落地,徐風和李客就一前一後進來了。
許多年以後,徐風還清晰的記得這次會面的場景,給他最大震驚的是盤西林的樣貌。
在徐風的記憶裡,盤西林依然是那個風流倜傥的俊俏公子,無數大家閨秀的夢中郎君,今日一見之下,着實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