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仙樓寬敞高大的廳堂裡,即使有數百人也不顯得擁擠。
從高處放眼望去,隻是一小群人聚集在裡廳,更加開闊的前廳顯得十分空曠。
外面夜色已經沉寂,廳前更是一片寂靜,衆人的身影在火把和燭光的照耀下,拉長,變形,映襯在發亮的灰黑色石磚上,偶爾響起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将大廳裡的氣氛更加安靜、緊張。
大家在等着文掌櫃的辯解。
給文掌櫃充足的辯解時間,是一種尊重,是東家對效力二十多年的老人的寬容待遇。
但也僅僅是辯解的待遇。
文掌櫃以陰冷憤怒的目光,一遍遍的掃過在坐的衆位管事,腦袋裡飛快的拼湊着挽救局面的說辭。
徐風雖然低着頭喝茶,但是已經感覺到有無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這也是看見天啟之光帶來的變化,能夠敏銳的感受到别人對自己的關注。
在商海沉浮數十年,經曆無數風雨的文掌櫃在憤怒中冷靜下來,将面前十二名管事仔細琢磨了一遍。
大多數老人是擁護自己的,有幾名管事雖然不是很擁護自己,倒絕不至于耍陰謀來陷害自己,剩下的兩個,明确表示反對自己的管事,卻是性情懦弱之輩,絕無膽量做出誣陷掌櫃之事。
隻有這個新來的少年,徐風。
好像一開始就處處與自己作對,天資如此聰穎,心計卻如此陰毒,真是小看他了!
寂靜壓抑的氣氛中,文掌櫃一直沒有做任何辯解,此時将目光牢牢鎖定在徐風身上。
衆人立即看到了事情的發展方向,一起看向徐風。
感受着衆人的目光,徐風好整以暇的放下手中的茶盞,臉上突然綻出一絲輕松的笑意。
這樣重大壓抑的氣氛中,突然出現這一絲輕松随意的笑意,弄得看着徐風的衆人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沉默片刻時間。
徐風對着緊盯自己的文掌櫃,展顔一笑:“我臉上有花嗎?
”
一片寂靜的大廳裡,坐在高處的汪明明看戲看的正濃,沒想到徐風憋出這樣一句話,差點笑出聲來。
文掌櫃明顯楞了一下,立即義正言辭的說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好手段啊!
老夫今天算是栽了,不過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有你後悔的一天。
”
坐在高處的汪四海微微搖頭。
文掌櫃此刻心思絕對冷靜,在這樣的危機時刻,隻有把話說死,把水攪渾,一口咬定是徐風在銀庫裡做了手腳,才能保住自己的清譽。
即使不是徐風做的手腳,他也難以辯解,如果是徐風做的手腳,他更加難以辯解,無法拿出憑據。
聽完文掌櫃胡攪蠻纏的說辭,徐風突然就斂了笑容,認真的道:“你确實是栽了!
”
然後轉向衆人又道:“不錯,我知道銀子在那!
”
此言一出,場間頓時一片嘩然。
汪四海臉上現出“你可不要亂說!
”的表情,各位掌櫃和管事臉上更是精彩絕倫,有驚呼的!
有鄙夷的!
有詢問的!
有期待的!
學徒,跑街們忍不住直接開始議論紛紛。
騷亂隻是發生了片刻,大廳裡立即恢複了鴉雀無聲。
衆人屏住呼吸,都在仔細的等徐風說出事情的緣由。
徐風看看差不多了,說道:“文掌櫃,你老了,還是讓我來幫你回憶回憶,給衆位講一個三兩銀子的故事吧。
”
“埠豐曾經有一個少年學徒,叫高天義,不久前剛剛離開……”
不待徐風把事情講完,文掌櫃已經想到事情的原委,頓時一臉灰敗,一屁股蹲在座椅之上,再也無法站起。
看着這個情景,徐風突然想到一句話:心魔即魔,心佛即佛。
當心裡裝滿對别人的猜忌和懷疑的時候,就再也沒有了審視自己的空間,所得到的,也就隻有懷疑。
銀子的丢失正是來源于猜疑。
對學徒的猜疑,對高天義的猜疑。
正因為欺人,所以自欺,這就叫做自欺欺人。
考驗高天義所用的三兩銀子,正是在封鎖銀庫之前,文掌櫃随手從總櫃上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