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顧炀趕來了,程亦然有理由不下樓,當然就關着門直接從窗戶翻出溜走。
輕車熟路。
來到約定好的地方,程亦然看着他臉色的紗布和眼底的青黑,無法言喻的窒息感反饋到每一個細胞,她扶着桌子趴在他身上:“你見了沈濂?
”
顧炀原本神色窘迫,聽到沙啞撕裂的聲音後頓時忘記了心裡的忐忑,急忙道:“怎麼這麼嚴重了?
!
你不要說話。
你跟我寫就好。
”
程亦然靠着他寬厚卻微微顫抖的肩膀,并不覺得有安全感和寬慰,她感覺兩人都是在海浪裡被拍擊掀起的可憐的小浮木,随時會沉入混無天日的海底。
“你怎麼搞成這樣。
”她扶着他的臉,“我不讓你回來,誰會關心你?
你不是家人的大寶貝嗎?
怎麼……”
“不要說話。
”顧炀急得要哭出來,“你拿筆寫,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程亦然閉上嘴緩了一會兒,垂下眉眼替他輕輕吹着傷口:“呼呼就不疼了。
”
“對不起……”顧炀無地自容,哽咽道,“不要再說話了,很疼的。
你寫,我看得到。
”
這個傻子,還跟我說“對不起”。
程亦然哭笑不得,俯身吻他嘴角,滑到唇瓣,顧炀突然将她推開,避開她的視線沒有說話。
程亦然的表情凝固,腦子一片空白。
她想做點什麼。
嗓子确實很疼,她也想尋求幫助,或者是發洩心底的苦悶,但那都可以用一件事來替代——隻要顧炀沒事。
她的事别人無法解決,那就讓他恢複精神吧。
看着神采奕奕的,目光不再痛苦、躲閃的他,那一切或許都會變好。
但……這樣都不行嗎?
不知道是傷情還是心理的原因,程亦然感覺到呼吸困難,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得吃藥。
她從顧炀身上下來翻出藥瓶,倒了杯水,混着鐵鏽的味道艱難的咽下藥片,繼續坐下來堵着他。
她現在還要緩一會兒,希望顧炀給她這個時間,她還有話要說。
顧炀看着蔫蔫的耷拉着腦袋坐在跟前的女孩,呼吸有些粗重,冷汗浸濕了她額前的劉海,他可以想想她現在承受着怎樣的痛楚,越發的心如刀絞。
真是個混蛋啊顧炀,既然知道護不住她,為什麼要将她搶過來?
就為了看到她現在這樣痛苦嗎?
還是讓這一切快點結束吧。
沒有了敵人,沈濂就沒有了折磨她的樂趣,他那麼在乎程亦然,不會虧待她的。
這樣想……是沒有錯的吧?
他是舍不得,但她很痛苦,他還能怎辦啊。
顧炀站起身,程亦然伸出手拉住他,冰冷的指尖緊緊攥住自己的手腕,他的肌肉頓時緊繃起來,眼眶通紅。
“沒事。
”他靠近她坐下,扶着她腦袋讓她靠着自己,揉着她的臉龐,倒了一杯水,拿出一塊泡騰片扔下去,蓋住杯口。
程亦然靠在他肩膀上,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什麼也沒察覺。
“再喝點水吧。
”他清澈的白開水遞到她的唇邊,“會好受一點的,慢慢喝。
”
她揚起脖子乖巧的,像隻受傷的小動物慢慢的吞咽,他捏着杯子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程亦然看着眼角濕潤的沈濂,擡手摸他腦袋,想說話,但喉嚨發不出聲音。
再等等。
他不知道他笑起來的力量是巨大的,為什麼老是皺着眉?
害她也跟着心情不好。
等了半晌,她沒有感覺喉嚨好轉,卻聽到顧炀再嘀咕“對不起”,她擡起頭,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又将他抓緊了些。
這個笨蛋,安靜一會兒不行嗎?
“這是個噩夢,程亦然。
等你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顧炀聲音沙啞,輕輕在她耳邊道,“我真的……還想繼續和你在一起。
”
舒适的漩渦不斷拉拽着她,顧炀的體溫很暖和,她眼皮子開始打架,最後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他說了什麼……?
顧炀看着靠在懷裡,輕盈得像羽毛一樣的人,心情忽而得到了甯靜。
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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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然沉睡了三個小時,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家的床上,身邊坐着神情緊張的母親,看到她睜開眼睛,也跟着瞪大了眼睛,趴到床邊道:“然然,感覺怎麼樣?
”
程亦然:“……”
這是什麼台詞?
我該接一句“孩子在哪,快抱來讓我看看”嗎?
她腦袋還有些迷惑,盯着天花闆努力的翻找記憶。
自己是在午睡對吧?
為什麼嗓子這麼疼,她是被斬首了放床上的嗎?
她呆呆地伸手摸自己脖子,沒有什麼奇怪的觸感,忽然回過了神……
顧炀呢?
她張着口,無聲的說,翻身站起來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