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覺得自己有些失控,這并不是說他會做出什麼暴力或者異樣的舉動,他隻是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的耳膜刺痛,像是有人用鐵鍬狠狠向他的太陽穴敲去,所以從太陽穴到耳朵的那段距離都脹疼得令人無法思考,雖然他能看到刑從連的面容、能看到王朝慘白的臉色、能看到這個錄音室裡的一切,但失控的時候,這些東西都仿佛失去任何意義,甚至就算是他那麼喜歡的刑從連,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像是有什麼東西抽幹了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幸福快樂,甚至連令人自由呼吸的空氣都要抽幹,濃重的惡意像墨汁般覆蓋下來,呼吸裡是腥臭味道……
不對,都沒有空氣,他又哪裡聞得到這些味道呢?
所以,這件事中最幸運的是他還知道自己在失控,就像如果你知道自己是個精神病人那麼實際你已經清醒過來一樣。
林辰恢複得很快,他用盡一切心力克制住這些情緒,雖然沒有一個心理學家會同意抑制情緒的觀點,不過他現在也沒有這麼多時間來考慮這些。
原本褪色的畫面漸漸被染上一些色彩,映入眼簾的是刑從連挺拔的鼻梁和因為剃幹淨胡子而更顯俊逸的臉龐,刑從連的手掌覆蓋在他臉頰,他的大拇指緊緊按在他的耳後,刑從連離他那麼近,林辰甚至懷疑刑從連剛是才叫了他很久所以現在才會采取這樣略顯暧昧的姿勢試圖喚醒他。
林辰後退了一些,用指腹擦幹淨眼淚,說:“抱歉。
”
刑從連皺着眉,手卻沒有放開的意思。
“怎麼了?
”林辰感到刑從連指腹上粗糙的繭以及他掌心的熱度,但他不明白刑從連這是怎麼了,老實講,如果這世界上有人是他有時理解不了的,那一定是刑從連。
果然,他一開口,刑從連的臉色再次陰沉得像要滴水。
刑從連松開手,退回音響旁關掉音樂,然後回頭對錄音室内另外兩人說:“出去。
”
王朝這種時候分外機靈,少年人一句話也沒說,拽着盧旭頭也不回出門,順便還記得把門帶上。
砰地關門聲過後。
刑從連指音響旁的沙發椅,對他說:“過來,坐下。
”
林辰望着那張站滿灰塵的沙發,有些猶豫:“我還沒這麼脆弱。
”
刑從連站在那裡,沒有理睬他,那一副陰沉的樣子仿佛在說“自己過來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林辰思考了下刑從連會說這句話的可能性,所以很聽話走了過去,他還特地向旁邊挪了挪,露出一半座位。
不過,刑從連刑從連果然沒有好好坐着和他聊天的意思,他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審視着他,問:“你剛才怎麼回事?
”
同樣的問題,刑從連在他目睹許染車禍後在icu前也問過他,此時的語氣比那時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并且在問完這句後,刑從連還補充道:“我不想聽你說緩緩就好,或者随便用什麼一個學名來搪塞我,你現在的狀态很不好。
”
林辰微微低頭,有些慚愧,刑從連洞察力很好,此時比他更像心理學家。
他很平靜地回答:“有可能是驚恐發作,應該是目睹許染車禍的後遺症,在受到中度的情感創傷後被觸發。
”
但刑從連目光卻并未因他的回答而柔和下來,似乎是在判斷他的情況和他所言中是否還有隐瞞,過了一會兒,他蹲下身,與他視線平齊,面容冷硬,神色中有濃濃的擔憂。
“刑隊長。
”林辰向前俯身,輕聲喊道。
“林顧問。
”刑從連沒有任何柔軟下來的迹象,“你最近受到的創傷*件太多,心理再健康的人類站在你的位置都很容易出問題,所以,現在請你用自己絕對專業的能力做最客觀的自我評價并告訴我,你還可以并且還有能力堅持下去嗎?
”
林辰很感謝這樣強硬并且毫不留情的語氣,這讓他明白刑從連是将他當做戰友而不是什麼心理脆弱的可憐保護對象,如果這種時候刑從連還用溫言軟語寬慰他,那反而會令他羞愧難當。
但林辰還是反問:“如果我堅持不下去呢?
”
“那就由我來處理。
”
刑從連說“由我來處理”時目光冰冷,仿佛不參雜任何情緒的無機質,林辰甚至毫不懷疑如果他說“不行”,刑從連會毫不猶豫掏出手機派出什麼殲星艦一類的玩意直接把李景天轟殺至渣,當然這是王朝會腦補的情節,不過從刑從連的神色讓林辰很清楚他是真的會做出類似的處理。
“情況比我估計的可能要糟糕一點,心理創傷這個玩意的确和捅一刀的外傷不太一樣,不過隻要組織報銷我結案後的心理治療費用,那麼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林辰說。
刑從連依舊凝望着他,試圖從他的目光或者表情中中分辨出真假,林辰不敢移開視線,實際上他當然不敢告訴刑從連,驚恐障礙患者中往往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概率罹患重度抑郁,他雖然不至于那麼嚴重,但正因為人類對身心疾病的了解遠遠不及那些明顯的生理性疾病,所以甚至連他也無法判斷他自己的問題會發展到何種程度。
刑從連點了點頭,像是認可了他的解釋,并終于站起身并在他身旁的沙發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