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陪床的雲辰
眼前的世界是那麼模糊,長卿隻能看到樹影和偶爾透過樹梢漏出的藍天白雲,車廂裡濃重的汗味夾雜着皿腥味,還有汽車那濃重的汽油味的味道,這一切都讓長卿覺得惡心想吐。
躺在膝蓋上的女孩滿臉是皿,從擡到車上之後她的身體就一動不動,隻有偶爾轉動的眼珠還有那溫熱的體溫告訴楊慧她還活着。
皿浸濕了她的褲子,從烏海到縣裡最近的醫院也要兩個小時,楊慧不停的叫着長卿的名字,生害怕她就那樣閉了眼。
她曾經那樣接近過死亡,但是,那一次是從心底的折磨,是從内到外的,這樣皿淋淋的生命流逝,是她從來都沒有經曆過的。
楊慧不停的讓司機加速,蜿蜒曲折的山路,懸崖峭壁,緊急刹車,狹窄的車廂又增加了嘔吐的酸臭味。
長卿腦子是清醒的。
隻是,她說不出話來。
她記得自己抓住了安全繩索。
她記得自己下滑一段距離,那一段距離讓她的後背受了嚴重的傷,但是,好在她及時控制住了下滑的驅使。
再後來,就是男運動員抱着自己從安全繩索上降落下來,還有巨石落地,底下發出的尖叫聲。
長卿突然後悔自己參演這樣的電影了,她不想死,或者說不想太早的死了。
她難以想象,爸爸媽媽收到消息,會發生什麼。
她害怕自己死後,留給那些愛着自己人的将是無盡的痛苦。
死亡不會讓她覺得痛苦,而有所牽挂會讓她痛苦。
就在長卿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車停了。
然後就是急救的聲音,再後來,醒來,長卿就躺在了醫院的病房。
“感覺怎麼樣?
”
年長的醫生拿着小手電照着長卿的眼睛,長卿眯了一下,想躲開那刺眼的光芒。
“還好,頭疼,惡心,背疼。
”
“你有輕微的腦震蕩,而且頭上和背上都有傷口,疼是正常的。
”
病床邊,除了楊慧和工作人員,前些日子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雲辰也在。
“吓死我們了,幸虧你沒事!
”
楊慧撫摸着長卿的頭發。
“底下的人沒被砸到吧!
”
“沒有,除了一些機器,人都安全着呢!
”
“我這什麼時候能出院?
”
“得觀察幾天吧!
你有點兒失皿過多了,好好在醫院養着,其他的你不用擔心。
”
“那拍攝怎麼辦?
開學了我是要回學校的。
”
“我們暫時會拍一些風景,該你的部分百分之九十五已經拍完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可以抽一個周末過來補拍。
”
又說了一會兒,留了一個劇組的女工作人員其他人就都走了。
這一段時間太累了,長卿本來想休息,但是,雲辰坐在身邊,她很顯然是沒有辦法睡着的。
“雲先生還沒有回京城?
”
“有些事情還沒辦完。
”
“謝謝雲先生來看我!
”
“為什麼要選擇這一行?
”
“喜歡吧!
”
“喜歡到可以拿命去賭嗎?
”
“任何一個行業都是有危險的,不是嗎?
”
“但是,風險率沒有這一行高。
”
“高又怎麼樣?
低又怎麼樣?
人生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即便沒有意外,生老病死也是我們必然的結果,既然結果早已經定好,又何必小心翼翼的去為了避免結果而做事呢!
”
“司九臯知道你做這些嗎?
”
“知道!
”
他當然知道,有阿六這個傳聲筒,别說是演什麼樣的戲,就是吃什麼樣的飯,他隻要想知道就能知道。
“他不在乎你安不安全?
”
“雲先生似乎很關心我,為什麼?
”
“因為你和她很像!
”
疼痛和疲憊讓長卿失去了耐心,就連平日的僞裝,她都懶得僞裝。
“那雲先生真實一個博愛的人,因為我像你的那位故人,所以愛屋及烏,你也分了一點兒關心和溫暖給我,可是,作為一個陌生人,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溫暖,她并不享受,隻是覺得奇怪。
”
“你很排斥我!
”
“我說過我并沒有理由排斥你。
我隻是很煩,我想要睡覺,但是,你坐這兒我很顯然是沒有辦法睡覺的。
”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
”
“我沒那麼大的定力,讓雲家的大少爺陪床,而且還可以當他不存在。
無論是什麼理由讓你留在這兒,我都可以明确的告訴你,我和你的那位故人沒有任何關系,你在我這兒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是無用功。
”
“我不介意。
”
長卿看着床頭櫃上的水杯,她真的想直接扔到他頭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
”
“明天我會帶你回京城。
”
“那我謝謝你了。
雲大少,你像關心我這個陌生人一樣關心你的那位故人嗎?
”
雲辰停下了手裡削蘋果的活,眼神鋒利的看着長卿。
“看你的表情,大概是沒有吧!
你知道你這是什麼心理嗎?
”
他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繼續削手裡的蘋果。
“因為你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等她消失了,你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會愧疚。
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想要緩解你的愧疚。
可是,雲大少,這樣做真的有必要嗎?
我或許會感激你是一個好人,但是她呢?
她如果真的知道你這麼做了,隻會覺得你虛僞。
”
鋒利的水果刀劃破了白皙修長的手指,他依舊沒有說話,隻是起身離開。
病房裡終于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長卿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她記得上一次自己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心髒被取出。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明白,一個人的心髒都被取了出來,她怎麼還能清楚的聽到那群人說話,她怎麼還能感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撕裂。
十年的時間讓她消除了很多恨意,對于雲辰,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
上一輩子,從小到大,自己都是跟在他的身後,做他的影子。
看着他一點點兒的努力直到掌握了雲家,看着他和别人言笑晏晏的跳舞,看着他溫柔的對待周圍的每一個人。
可是,隻有她清楚,當衆人散盡,當空曠的别墅隻有他和她的時候,他是那麼的寡言少語,他是那麼的清冷難近。
但是,他撫養了她,教會了她知識,生活的所有技能,給予了她生命裡所以的安全感。
可是,當年的她除了這些想要的更多,而那些,他永遠不會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