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終究負了他
從侍郎府出來,柳雲湘往前栽了一跤,虧得謹煙眼疾手快的扶住。
而這時,謹煙才發現柳雲湘額頭一層細密的汗,臉色青白,手心冰涼。
“您這是又發作了吧?
”
“先上車,别讓徐管家發現。
”
謹煙心疼不已,忙扶着她上了馬車,并吩咐車夫:“快去曲大夫那兒。
”
等到車簾放下,柳雲湘才露出痛苦之色,但同時也松了一口氣,沒讓母親發覺。
來到醫堂,曲墨染忙喂柳雲湘吃了一顆參丸,又用銀針逼出一些體内的寒氣。
“現在感覺怎麼樣?
”
柳雲湘緩了口氣,“好多了。
”
聽柳雲湘這麼說,曲墨染眉頭依舊擰得很緊,“我給你的那些九香丹,你怎麼服用的?
”
“先時三日一粒,之後隔日一粒,再一日一粒,最近一日兩粒了。
”曲墨染給她的時候交代,覺得身體發寒了就吃一粒,不要硬撐着。
曲墨染歎了口氣,“這九香丹于你來說是藥也是毒,若非沒有辦法,我是決計不讓你服用的。
”
“我知道。
”
“你就真的不後悔?
”
“從未。
”柳雲湘握住曲墨染的手,微微一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所以你也别為我難過。
”
已經活過一世,生死早就看開了。
“你倒寬慰我了,可你自己呢,不覺得遺憾?
”
“遺憾有很多。
“
“比如呢?
”
“我想陪着孩子慢慢長大,我想領略四時風景,我想不辜負每一段年華,我想有棟山裡的小房子,我想好好愛一個人,他也一定要愛我。
”
現在想想,她似乎羨慕的是謝子安和麗娘上一世的生活,羨慕他們的愛情。
也因為這份羨慕,她才更恨他們吧。
說完後,柳雲湘長歎一口氣,“可惜,我隻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
啪的一聲!
外面有人!
曲墨染忙起身出去,但見陸長安彎腰從地上撿起荷包。
“陸世子,你……你怎麼來後堂了?
”
陸長安忙收斂心神,但腦子仍有些亂,“我……我來買藥……曲老先生……他……當歸片……”
陸長安口中的曲老先生是醫堂的另一位大夫,算是曲墨染徒孫了,不過是個年逾七十的老頭。
曲墨染捋了捋才明白陸長安話裡的意思,“他是想問昨天送來的那包當歸片在哪兒是吧?
”
“是。
”
“您稍等,我去取。
”說着,曲墨染進廂房了。
柳雲湘出來,正見陸長安望着這邊,眼神複雜,帶着明顯的傷痛。
而見到她出來,他忙收斂神色,隻是慌亂之下,實在不自然。
“陸世子,許久不見。
”
“三夫人,許久不見。
”
“你這是?
”
“哦,一位老妪……她病了……我認識她……我……”他話說的太亂了,自己把自己都搞糊塗了,可越急就越說不清。
“剛才我們在屋裡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
陸長安長呼一口氣,“是,但……但我真不是有意偷聽的。
”
這時曲墨染拿來了當歸片,遞給陸長安後,問柳雲湘要不要再多躺會兒。
“不了,我和陸世子一起走走。
”
曲墨染點頭,“我回頭再給你送一些九香丸過去。
”
“好。
”
狹窄的長巷裡,一路鋪滿了金黃的樹葉,陸長安和柳雲湘走在前,謹煙和丹青走在後面。
“哪家的老妪病了,要你們世子親自去買藥?
”謹煙問丹青。
提起這事,丹青忍不住要歎氣,“前幾日,一位老婦人報官,說自家三十來歲的兒子不見了。
一個成年人,又不是孩子,怎麼會丢了,當時官府并沒有重視。
而就在昨日,城郊發現一具男屍,讓老婦人來認,竟真是她兒子。
這老婦人受不了打擊,當場就暈過去了。
我家世子見老人可憐,找了醫堂的曲老先生治病,又把她送回家裡。
知她家裡沒其他人了,世子不放心,這不趁着衙門沒事,又過來看望,順便給她拿藥。
”
“你家世子心眼真好。
”
“哎,這一個月好幾次了,他那點俸祿都給孤寡老幼了。
這虧得沒有娶世子妃,不然得跟着一起餓肚子。
”
丹青聲音不大,但足夠走在前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柳雲湘捂嘴輕笑,陸長安忍不住回頭瞪了丹青一眼。
“他亂說的,我俸祿雖然不多,但也不至于餓肚子。
”
“是。
”
“你不信?
”
“信,隻是看世子好像瘦了。
”
陸長安忙解釋:“我常東奔西跑,到處查案子,并非是餓的,我……”
見柳雲湘笑得眉眼都彎起來了,陸長安這才恍然,她是故意逗他的。
陸長安不自覺的跟着笑了起來,但笑着笑着,又突然笑不起來了。
“你生病了?
”
柳雲湘笑容斂了斂,“嗯。
”
“治不好?
”
“不能治,會傷到腹中孩子。
”
陸長安看向柳雲湘的肚子,察覺到失禮,趕忙移開視線。
“天南地北的名醫很多,如果三夫人信我,我可以為你請來。
”
“曲墨染的醫術何等了得,你是知道的,她都沒辦法。
”
“……”
柳雲湘看向陸長安,燦然一笑:“世子不知,其實我已經賺了。
”
“怎麼是賺了?
”
“我啊,我多活了許久,辦成很多事,老天爺已經待我極好了。
”
試問這世上,誰還有她這種機遇呢。
見柳雲湘能這般坦然面對生死,未有一絲惶恐和抱怨,陸長安觸動極大。
“在下不及三夫人之境界,剛聽到時隻覺頭頂的天都裂了一條縫。
”
柳雲湘微怔,“世子……”
陸長安停下腳步,轉身向柳雲湘彎腰賠禮,“在下唐突了。
”
風過,誰家的楓樹吹落一片紅葉,紅的刺目,紅的驚心。
“世子,這一世,我盛不了你的情了。
”說着,柳雲湘也賠了個大禮。
終究,還是她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