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跑的太急，許是沒有力氣，這人在距離栅欄門兩步遠的地方撲到了地上。

　　“空兒……”她擡起頭，散亂的頭發落下，竟是一張枯槁的面容。

　　火光忽明忽暗的，讓這張臉時而淚眼婆娑，時而陰冷詭異。
不止那孩子，柳雲湘他們也無意識的退後了兩步。

　　她實在很難相信面前這個穿着髒兮兮囚衣，頭發白了一半，面容一下老了許多許多的人竟是馮氏！

　　她極力的仰着頭，眸中的淚光劇烈顫動着，望着自己的兒子，迫切的伸出手，“空兒，快，你快過來，讓娘好好看看。
”

　　她說話有氣無力的，整個人瘦的隻剩皮包骨。
這裡沒有鏡子，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知道她的兒子還沒認出她來，甚至害怕她。

　　“空兒，你怎麼了，你怎麼不過來讓娘摸摸你的臉？
”馮氏急切的看着兒子。

　　“夫、夫人？
”小蓮不确定的喊了一聲。

　　馮氏轉頭看去，見是自己的婢女，忙點了點頭，“好丫頭，快讓空哥兒過來一點，他怎麼好像不認識我了。
”

　　得到馮氏的回應，小蓮繃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夫人，您……您怎麼變成這樣子了……您在這裡面一定吃了很多苦……”

　　馮氏聽到這話才後知後覺，忙用手去撫摸自己的臉，忙去整理散亂的頭發，再看身上髒兮兮的囚衣，眼睛不由瞪大。

　　“我、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
不、不能吓到空兒！
”她慌亂的要躲回黑暗裡。

　　“娘！
”空哥兒撲了上去，這一刻他才認出自己的親娘，“娘，您怎麼在這兒，您不要空兒了麼，為什麼不回家？
”

　　一連三問，問的馮氏無法開口回答，她隻能艱難的爬過去，握住兒子的手，撫摸兒子的小臉。

　　孩子想抱一抱娘，可隔着栅欄，根本貼不到，隻能無助的哭。

　　“娘，您快出來，我們回家！
”

　　“這裡好冷好髒，您不能在這裡！
”

　　“我能把全篇《三字經》背過了，我回家給娘背，娘答應過等我會背了就帶我去莊子上住幾日，我就能和莊子上的小夥伴們玩了。
”

　　“空兒，好孩子，不哭了。
”馮氏手顫顫巍巍的給兒子擦眼淚，可她的手是髒的，将孩子本幹淨的小臉反而擦髒了，她無助的縮回手，讓小蓮給兒子擦一擦。

　　“娘，我們回家！
”空哥兒執拗的拉着馮氏的手。

　　“空兒，娘還不能跟你回家，你乖一點，以後聽你爹的話，别惹他生氣，若受了委屈便去找你祖母，她多少還是會顧念你的。
”

　　“爹總是訓我，還打我，我讨厭他！
我也不喜歡祖母，祖母總說你不好！
”空哥兒氣鼓鼓道。

　　這話無疑是在紮馮氏的心，“他們對你不好嗎？
”

　　“不好不好，我隻要娘！
”

　　“空兒……”

　　馮氏忍不住大哭了起來，“娘對不住你，娘……娘也沒有辦法啊……”

　　“我不管我不管，娘快點從這個籠子裡出來，快帶我離開這地方！
”

　　空哥兒鬧騰的厲害，小蓮隻好哄騙着他先出去了。

　　柳雲湘見此一幕，長長歎了口氣，“馮氏，我也是當娘的，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

　　柳雲湘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了亮光裡，她定定看着馮氏，眼神慢慢變得犀利。

　　“可你殺了人，這便是你罪有應得的。
”

　　馮氏猛地擡起頭，眼睛瞪大，一副急欲想說什麼，但一番掙紮後又歸于了死寂。

　　“是，這是我的報應。
”

　　柳雲湘眯眼，“可殺小五的兇手，真的是你嗎？
”

　　馮氏身子僵了僵，“呵，我又不傻，若人不是我殺的，我怎會認罪。
”

　　“或許……”柳雲湘彎下腰，盯着馮氏，遲疑了一下，道：“或許有人逼迫你？
”

　　“不！
”馮氏急忙否認，“沒有人逼迫我，五姑娘就是被我殺的！
”

　　柳雲湘直起身，看着蜷縮在冰冷牢房裡的馮氏，她長長歎了口氣。

　　“你救過她，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何又會殺了她。
”

　　“我、我本沒想殺她，意外失手……”

　　“意外失手會捅十幾刀？
”

　　“我當時……當時慌了……亂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下了死手。
”

　　柳雲湘雙手端起，往後退了一步，“馬上要過年，接着是開春，你的行刑日也就到了，你已經沒有多少機會了。
想想你的兒子，想想無辜慘死的小五，想想你自己吧。
”

　　說完，柳雲湘轉身往外走去。

　　出了大牢門，小蓮将空哥兒哄好了，隻是這孩子吵着還要進去看看娘親。

　　柳雲湘就讓薛長風帶他們進去了，她則帶着子衿先離開。

　　走在街上，柳雲湘一直想着小五這案子，如果馮氏不是兇手的話，那她一定是在包庇誰，這個人是誰呢？

　　答案顯而易見，肯定是薛和風。

　　可薛和風為什麼要殺小五？

　　這案子真是越想越亂，理不出個頭來。

　　“七弟妹，好巧啊！
”

　　聽到這聲，柳雲湘擡頭望去，竟見四皇子妃白靜瑜站在不遠處，正笑吟吟的朝自己打招呼。

　　看她這樣子，哪像是剛失去兩個孩子，先前痛不欲生的人。
柳雲湘遲疑了一下，而後沖白靜瑜笑了笑，朝她走過去了。

　　她走過去的時候，姜雲影被婢女扶着從後面馬車下車，她肚子已經鼓起來了，身邊兩個婢女兩個婆子，前後簇擁着，竟比白靜瑜這個正妃的陣仗還大。

　　白靜瑜迎上前兩步，親厚的握住柳雲湘的手，“咱有好些日子沒聚過了，改日叫上三嫂，我們好好聚聚。
”

　　柳雲湘笑着點頭，“那敢情好。
”

　　她說着看向後面走來的姜雲影，沖她笑了笑。

　　姜雲影上前，向柳雲湘行了禮。

　　“養病這些日子，我日日困在府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在雲影時常過去陪我，才不會太無聊。
今日難得天好，雲影說帶我出來散散心，這個妹妹實在有心。
”白靜瑜回身拉住姜雲影的手說道。

　　柳雲湘稍稍愣了一愣，繼而笑道：“姜側妃确實善解人意。
”

　　“更溫婉良善，我與她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呢。
”

　　寒暄了一番，白靜瑜和姜雲影便去旁邊的綢緞莊買布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柳雲湘眸色深了深。

　　“姑娘，這四皇妃也未免太蠢了吧。
”子衿搖頭道。

　　“許是聰明呢。
”柳雲湘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