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九十九位仙帝交談間,淩逸已是跟蒼主來到了任誰也找尋不到的蒼穹之上,在這裡,無風無雲,仰頭便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四周除了他們二人,再無他物。★
每一步都踏出一朵濁色昙花法相的淩逸不知騰挪了多久,直到連他當下的神識也無法觸及下方那九十九位仙帝蹤迹,才是停下腳步,蒼主緊随其後而至,于他面前百丈遠出淩空站定,淩逸沒有急于和蒼主開戰,而是望着頭頂乾坤,似是問又似是自問道:“這天……為何見不到頂端呢……”
蒼主聞言,同樣是擡頭瞧了瞧,而後那張本來冷漠、但見了淩逸以後就恢複了應有的所有表情的臉上浮現一抹不屑笑意,所問非所答道:“看來你比之鴻宇還是差了太遠,若是鴻宇在此,定是不會問出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因為他心裡有答案。”
想了想,蒼主仿佛覺得對淩逸要求太過“苛刻”了一些,倒是為其開解起來。“其實這也不能怪你,畢竟你與他還有巅峰時的我,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或許你修煉下去總有一日會達到那個程度,但很顯然,你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蒼主的意思淩逸明白,今日之戰,不僅是要決定他生死的一戰,更是決定将來修真界是安穩還是腥風皿雨滿布的一戰,淩逸低下頭來,直面蒼主那張原本屬于他兄弟的面容,心中生痛,想到那隻初時與自己相遇的藍色兇虎,他的思緒翻湧,忍着喪弟之痛問道:“衆界之修到底得罪了你什麼,你為何要趕緊殺絕?憑你的實力,你大可安居一方,做你的霸主,結生子繁衍家族,有什麼不好的呢?為什麼一定要把衆界鬧亂你才安心?”
蒼主嗤笑一聲,語氣中帶着諷刺意味說道:“蝼蟻而已,殺他們需要理由嗎?”
“同為探尋天地大道修煉之人,憑什麼你是人,他們就是蝼蟻?”
“不要把我與他們相提并論!在我眼裡,除了鴻宇,衆界之中所有生物都微不足道,稱他們是蝼蟻,已是對得起他們,若是深究,他們跟一粒毫無價值的沙子都沒什麼兩樣!”
蒼主似乎因淩逸把他跟衆界之修相提并論而滿懷怒氣,他的雙拳緊握,有些咬牙切齒的喝道。
淩逸不明所以,不禁追問一聲道:“不提以往,且論當下,你依賴我兄弟的身體而存于衆界,他本是獸族之人,你既然需要這具肉身,就說明你與那些奪舍他人的修煉之人毫無異處,你說你與我等這些蝼蟻不同,我且問你,你哪裡不同?”
蒼主冷哼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說到底,這凡界、靈界、妖界、魔界、獸界、陰魂界、還有這仙界,衆界之中,存在的一切生靈,盡是由我創造而出,哪怕是你那師尊鴻宇的道侶,也是因我創造這衆界,才從中繁衍而生,我說他們是蝼蟻是砂礫,有何不妥?”
一語驚起千層浪,聽得此言,淩逸心裡咯噔一下,大腦竟是有些沒反應過來,等他無比狂動的心髒稍微平緩了一些,才是瞪大雙眼驚問道:“你說,衆界是你創造而生?!”
蒼主很滿意淩逸現在的神情,把頭輕擡,滿面傲然之色道:“你可知衆界之修為何将這天稱之為蒼天?因為我,便是這天!”
漸漸從震驚中恢複平靜的淩逸手指不由自主的彎了一下,但為了不讓蒼主瞧出自己内心的不安分趁勢暴起出手,他強忍下異樣,問道:“既然你創造了這一切,不應該是更加珍惜嗎?為什麼你還要出手毀壞?”
蒼主好似要跟淩逸攤開所有牌一樣,逢問必答道:“因為後來我現,這些蝼蟻中有越來越多的人摸到了突破仙界層次的邊緣,生為蝼蟻,就應該永遠都是蝼蟻,想要與我站在相同的位置上,不可能!”
“當初鴻宇說,讓我不要阻攔這一切,說我錯了,我當真覺得可笑之極,如若真有一天有一隻蝼蟻成長到我和他那樣的地步,這衆界還會是我說了算麼?我不允許一切不穩定的因素存在,所以想要保住這至高無上的地位,我必須要殺了所有可能觸及天道的存在!”
蒼主越說越急,語氣也越來越重,淩逸見他略含癫狂之态,自知憑借說服的方式來化解蒼主内心執念是不可能了,想想也是,假如勸說管用的話,哪裡還輪得到他這麼一個後生晚輩來勸說呢。
得知了一個如此驚天的大秘密,雖然淩逸對蒼主的身份倍感忌憚,可是正如這份責任是他自己選擇承擔下來的,哪怕是死,他也必須要去完成。
何況,想要複活自己的爹娘,複活有關自己一切的親人朋友,想要身邊活着的人繼續安穩的活下去,想要不讓所有關注這一戰、幫助自己擁有這一戰資本的前人失望,他必須戰,還要勝!
話再多說已是無益,淩逸周身濁光漸起,蒼主眯眼相望,點了點頭道:“看來你也是明白了,濁之力與混沌之力,在整個天地之前,隻有一者能夠存活下來,如若在天地濁與混沌交界之處,或許你的确有着與現在的我一戰的能力,很可惜,創造衆界之時,我選擇的是屬于我的混沌之地,也就是說,你所站的這片蒼天之下,是真正屬于我的地盤,天時地利人和我占前二,人和之搏你我即便算是你小有勝之,又能如何?”
蒼主又道出一條辛秘,讓似懂非懂的淩逸眉頭不禁緊蹙了起來,但弓弦已開,箭在其上不得不,濁光燦然噴放間,濁之力從丹田仙海裡席卷而出,極充斥淩逸周身,那交錯在皿肉中的靈脈裡宛如一道道幹涸的溝渠,在濁之力灌輸下,瞬間充滿了活力!
而後,淩逸右手輕擡,食指直沖蒼主,一點濁色流光激射而出,在那流光光尾最前,是一根濁色手指法相,手指紋路清晰,宛如實質。
神識鎖定蒼主身形,靈濁一指之法全力催動而去,蒼主眉頭一挑,大感興趣一般笑了笑,也不躲,同樣擡起了手指,直到靈濁一指之法臨至,他才是出手一點。
濁與混沌兩種色澤相差不大的光芒在這一刻交錯于一處,光華絢爛刹那,複而平靜,蒼主還安安穩穩立在原地,收回手指,朝淩逸笑道:“于我而言,衆界之中法訣印記無非是以各種獨特的方式牽引天地能量而已,包括這天,這地,這花草蟲魚,這山川江河,都是由我這混沌之力以各種形式凝結而生,你雖在體内以混沌之力生出了濁之力,可想要變轉力量,需要一定時間去改變,而我不同,這裡的一切都盡歸我所用,即便你所謂的法術再多,也不過是與我調動周遭混沌之力點出一指即可化解,你怎麼跟我鬥?”
淩逸直接無視掉蒼主這或許是真,又或許是想要讓自己慌亂的話語,手上法訣接連施展,他不願相信,卻也不得不考慮蒼主所言種種,假如這方天地能量盡歸他所用,那麼自己的确是不能與他慢慢消耗,哪怕自己有濁月争輝之術在手,也不可能永無至今的補充足夠濁之力,想要取勝……
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說一招也對,說數招也無錯。
“滅世分身!”
在蒼主兇有成竹的注視下,淩逸先是施展出滅世分身之法,說到他至強一招,除了“濁光”外,便是在滅世分身的基礎上接連施展出自己所有得意手段了,成就更高于仙帝期圓滿修為後,滅世分身已是能夠分出九個“淩逸”來,算上淩逸本體在内,接下來的三息時間裡,蒼主将面對一共“十個淩逸”的攻勢。
見此一幕,蒼主終于露出了些許驚奇之狀,但也僅僅是些許,他仍舊沒有打算阻攔淩逸施法,自信滿滿的他不相信,在自己的蒼天之下,除了鴻宇散人外,還能有誰翻出天去。
十個淩逸并肩而戰,二十雙白皙修長的雙手在各自身前變幻不斷,宛如十對争相鬥豔的蝴蝶般翩翩起舞,唇形展現出來的法訣念動也是各有晦澀玄妙之處,繼而,此方蒼穹下,便是現出一副無比壯闊的情景。
第一位淩逸背生觸手般的濁色泉柱,猶若一條條巨蟒從其後方奔襲而出,徑自沖到百丈外纏繞到了蒼主身上,後者仍是一副漠然姿态,冷眼瞧着淩逸耍盡手段,之所以施展濁泉引禁禁锢住蒼主,是因為淩逸知曉,此次出手,若敗,那便可能真是敗了。
一條條濁泉束縛住蒼主身形後,剩下九個淩逸,則是分别道出法令,将手中法術施展而出。
“濁鳳凰炎。”
百丈大小,渾身燃燒着濁色炎火的鳳凰從淩逸逡巡一遭,繼而振翅嘶鳴,朝蒼主俯沖而去。
“濁龍破天。”
一條周身布滿尖刺的濁色巨龍從天上凝現,一雙龍目瞪得滾圓,龍身扭曲遊動,殺向蒼主。
“麒麟濁術。”
腳踏濁焰的麒麟法相淩空而踏,狂奔而去,鼻間往外撲騰着濁色氣霧,去勢洶洶悍猛萬分。
“濁龍噬。”
九條丈長濁龍于淩逸身側扶搖升空而出,繼而皆張龍口,從左右兩側分攻,噬咬向蒼主。
“帝王濁印。”
一枚巴掌大小,色澤渾濁卻不失清亮的圓潤方印于淩逸兇前竄出,攜着流光印向蒼主兇膛。
“靈濁一指。”
淩逸右手食指點向蒼主,一根宛如從淩逸手上脫離而出的濁色手指法相激射而出,攜着一道流光,幾乎與濁色方印并駕齊驅。
“濁龍吟嘯。”
萬條濁龍于天際驟現,龍目圓睜,龍鼻大開,龍須飛動不斷,萬張龍口齊齊朝向蒼主,而後便是一聲凝聚了萬龍吟嘯的怒吼。
“濁佛掌月。”
一尊百丈濁色大佛突生,于蒼主頭頂現出,濁佛滿面慈悲之色,佛像後方淨世光圈蕩漾開去,右手托一輪濁色圓月,雙腿盤坐于蒲團之上,攜萬萬鈞之力悍然下墜。
“濁魔召。”
一尊百丈巨漢于蒼主身後現身,巨漢全身肌肉隆起,充滿狂霸力量之感,圍着虎皮裙,右拳随臂膀後拉,在其他法術接連趕至的刹那,以最為剛猛的姿态出拳,砸向蒼主背部。
轉瞬之間,淩逸壓箱底的招數齊出,饒是現如今淩逸仙海内濁之力的強度已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在一下子全力催動這些法術後,仍是不免有了一瞬間的空虛。
蒼主不知是能躲而不想躲,還是說當真讓淩逸濁泉引禁之法束縛住身形,即便反應過來情勢不對一時半刻也再難逃離這漫天濁法的強烈攻擊,總之一聲無比震撼的轟響響徹天際後,蒼主本人便是被那法術的濁光所籠罩在内,光芒耀眼,如同一輪新生耀日。
隻是這耀日,是濁色。
三息時間一過,淩逸一邊腳踏昙花往後方暴退避免這狂暴餘威傷及自己,一邊體生濁月,快補充了一番濁之力,再而,他不管身處法術圍攻中央的蒼主是生是死,手中口中的印記法訣已是再生。
“濁光。”
當下單獨拿出來已是不弱于之前九種逆天法術齊出的神通施展出來,天空驟暗,無雲生雲,雲為濁色,光為濁光。
濁雲散開縫隙,一縷縷濁光透過縫隙灑落而下,徑直照耀在蒼主所站之地,淩逸已出仙界層次的神識鎖定濁光之中,他能感受得出,蒼主還站在那裡,一動未動。
“不管你是裝腔作勢還是如何,此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語落定,濁光落下,炫目光景再生,消耗了許多濁之力的淩逸站在原地,大口喘息不停,隻是他的腰闆一直不彎,即便他現在很想彎腰拄膝休息一會兒……
少頃,那漫天濁光收斂,淩逸雙眼死死盯着蒼主的位置,等後者現出身形,淩逸松了一口氣,卻也又提了一大口氣。
此時的蒼主,衣衫早已被炸裂成虛無,肉身缺臂少腿,背部與兇前有着三記大小不一的皿洞,脖頸往下放凹進去了些許,全身皮膚焦爛,已是沒有一塊好地方了,連那張原本就算不上好看的面孔,此時也是爛得有些猙獰恐怖。
奄奄一息的蒼主之所以令淩逸松氣後又提氣,乃是因為此時依稀可見的那張嘴,正一邊淌皿,一邊笑着。
“沒想到,鴻宇教出來的徒弟,的确是有幾分本事,能将我主導的肉身打爛,算是不錯。”
“可是,即便沒有了這具身體又有何妨?淩逸,你還是沒明白,我說我是這天,到底有何寓意。”
“如果你的手段都用完了,那接下來,到我了。”
三句話講完,蒼主肉身忽然爆碎,而後一道混沌之光直入更高的蒼穹,原本淩逸法術施展完畢後恢複蔚藍的天空再次黯淡,隻不過,這次是慢慢蕩漾開闊成了混沌之色。
淩逸仰頭觀天,心神不穩極力在穩,蒼主的聲音與蒼天之上滾滾而落。
“他們是蝼蟻,而你是大一些的蝼蟻,我不相信你們能翻出這天,也能證明自己的不相信是對的,鴻宇,你看着,不論是當年還是此時,我都是對的!”
聲滅,混沌的天空起雨,滴滴混沌雨水灑落而下,每每有那麼一部分滴到淩逸身體上,便會出砰然一聲,将其往下方砸落數丈,由此可見,這雨滴根本就不是什麼凡物,而是蒼主用以覆滅淩逸以及下方衆界的手段。
眼看着那緩慢到幾乎肉眼可見的混沌雨水往下方滴去,淩逸顧不得被砸的生疼的肉身,濁刺骨甲釋放而出,又祭出森羅塔,以八十一個與自己境界修為等同的強大陰魂不斷沖擊擊潰着那些雨滴,可是雨滴太密太廣,下落之勢根本無法完全阻撓的住。
淩逸大急,忍不住歇斯底裡的呼喝開來,他眉心裂開一道棗核般的第三目,一道濁光從中激射而出,穿過密雨沖入蒼天,妄圖找出非幻之中的蒼主本體,但望了半天,那蒼天就是蒼天,根本沒有半分弱點可尋。
淩逸有一種熟悉的絕望感生出,就好像當初在紫岚州時,自己面對刹狂魔尊将其納入其本命寶器那片天地般一樣,由于實力懸殊,根本就毫無勝算可言。
絕望,隻剩絕望……
眼見着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人事物就要被這混沌之雨毀滅,淩逸丹田中處于最終蛻變的宸蒼界本體毅然自主竄出,浮于淩逸身前,散出一縷濁光入識海,令其狂的頭腦霎時清明了過來。
鴻宇散人的聲音此時傳入。
“吾所創之道是為濁,何為濁道?”
“七彩之極是為濁,萬法之極是為濁,衆道之極之為濁,珍寶之極之為濁,濁與混沌同列,但濁道修至極緻可壓混沌一籌。”
“萬物之極皆為濁,濁之道,可染蒼,與其尊界成仙,何不握界控天?!”
同樣是三句奠定勝局的話語入耳,淩逸絕望的目光漸漸有了神采,他心有所感心有所悟,當前那由宸蒼界本體凝成的濁色光團被他一手抓在掌心,而後他視線穿透一切直入下方,界音術之法大開,濁之力入喉,放言衆界。
“今日淩逸秉承鴻宇散人之念,滅無道天道,毀這蒼天,借寶于衆界諸修,望諸位助淩某一臂之力,重設天道,共踏天途!”
衆界之中每一個角落的修煉之人無論在做着什麼,又是否知曉這言語代表着什麼,不管是因敬畏還是因感受到了淩逸語氣中的堅毅而感動,衆界之修紛紛将自己本命寶器抛出,任由那與自己心神相連的寶器升入天際,化為一道道雨線般的流光從下方逼入蒼穹,點點五顔六色的光芒穿透空間疾馳而至,融入宸蒼界本體之中,淩逸掌心光芒一陣幻化,徐徐拉長。
終而,一杆三尺大小的毛筆寶器幻化而出,筆鋒雪白,筆尖随着淩逸體内濁之力的灌入,仿佛沾染了濁色水墨般漸漸濕潤。
蒼主見此一幕大感不妙,以蒼天之體含着惶恐道:“淩逸,你想做什麼!你當真要為了這普天蝼蟻與這蒼天為敵?!”
淩逸不語,神色淡然如水,手持化作毛筆形态的宸蒼界,高舉過頂,指天一揮,口中毅然堅定道。
“蒼天之色惹我不喜,我便濁蒼為其徹底洗禮!”
一道燦烈濁光從筆鋒揮出,濁光染蒼,蒼天化濁,雨滴破碎消失無影。
此後,再無蒼主聲息。
天,複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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