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小寒是被吓醒的。她夢見扶蘇拿劍自刎了。
皿是噴濺出來的,衣服上、地上哪兒都有,扶蘇的眼神像死魚一樣絕望。
怎麼就沒有不甘呢?
他奶奶的,怎麼就沒有不甘呢?
“你怎麼了,小寒?”
扶蘇抱着她,拍拍她的後背。再一摸,手冰冰的。
“劍!劍!”
“劍怎麼了?”
小寒愣怔了一下,搖搖頭。她摸摸扶蘇的臉,又摸摸他的脖子,他現在好好地抱着她,沒事的。
“你做夢了吧?”扶蘇溫柔地親她的腦門兒,溫熱的,濕濕的,這感覺很真實。
小寒閉上眼睛,讓自己靜一靜。
過了會兒,睜開眼睛,摸着他的脖子說:“昨天摸了你的劍,想是白天看到什麼,夜裡就會夢到。扶蘇,那劍太短了。你得讓蒙恬改造一下他們軍隊的兵器。這麼長夠幹什麼的?”
扶蘇被氣笑了,就是一把短劍都能吓醒,還問這麼長夠幹什麼?
小寒幫扶蘇梳好頭,束好冠,又彎腰幫他撣掉鞋子上面的浮塵。
“看看,我們大秦的皇子,顔如美玉、氣若長虹,那冒頓太子一見了你就自動矮了三分!”
“就知道用一張巧嘴哄我!”扶蘇寵愛地輕彈一下小寒的腦門。
“總有一天你要把我彈傻了!”
“傻一點好,你傻了,換我擺布你。”
……
“扶蘇,回去幫我去胡家傳個信兒,就說他家老九過得沒災沒病挺好的。而且,想來他們也是願意做邊貿的。那家人很能吃苦,人也好打交道。”
“嗯。”
“他家的老七,這幾年一直在跑祁連山那一片,我們要是啟動向西的商路,得依仗熟悉情況的人。鹹陽跑那個方向的人不多。”
“我知道了。”
提起胡七,扶蘇不大想說。過了會兒,他倒想起另一件事來。
“小寒,你那店裡的西施姑娘是胡家的女兒?”
“是啊,最小的,最受寵的。幹嘛問這個?”
“我替木木操心,他老往你那店裡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上西施了?”
“他那是替你操心呢!怕我跟别人跑了。”
“我知道,但是說不定也有點其他心思。”
“有也正常,正在那個年齡呢。你回去是要替他娶親嗎?”
“嗯,一直眼着我跑來跑去,不覺都大了。别人像他那麼大都抱上孩子了。”
“那是該為他考慮考慮了。就是身份問題……,算了,現在說這些都太早,讓木木自己決定吧。總要給他娶個可心的。”
“嗯。”
……
“小寒,你說咱的鴿子在這裡呆了一段,能不能找到這裡的家?我想回鹹陽放了,給你送信。”
“不知道,試試吧。咱們來時放的那幾隻回去了吧?”
“我也不知道,有财還是認識幾個字的,他收到了也沒法回,這地方離鹹陽還是太遠了。”
……
“扶蘇,你回鹹陽以後要不要到李相府上拜訪一下,不論官職吧,他怎麼說也算你的長輩。不是說他家兒子娶的都是你們家的女兒嗎?”
“就因為這個就去拜訪他?小寒,我不喜歡他。”
“扶蘇,他對我還是不錯的。我這樣說并不是讓你去喜歡誰,而是禮節上的走動能融洽彼此的關系,畢竟都是在一個朝堂上共事的。關系近一點,做起事來畢竟還要斟酌一下。”
“小寒,你就做你的生意就行了,這些你不用操心。其實,那個朝堂之上沒有朋友,隻有事情。我這樣想,也這樣做,活得倒也稍微自在些。”
“那李由呢?”
“李由不一樣,一塊玩了那麼多年,是歲月墊底的交情。他爹呢,位高權重,我到他家裡把他當丞相,他不自在。拿他當長輩,我不自在。我何必找這份不自在去?”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小寒悻悻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想想自己是太天真,幾次拜訪哪能改變李斯下手時的态度呢?他既然做得出假诏的事情就根本是不會在乎這些的。
到了外面。車馬已經準備好了。扶蘇隻帶一輛車,剩下的就放在大營裡,等小寒回去時一并拉貨。
友直和友諒迎了上來。他們兩個已經得了蒙恬的交待,大公子在這邊的生意以後全交給他們幫忙打理。對于這件事,他們很上心,多少人想得這個機會都得不到呢。
原本想做完了通譯就沒什麼機會再接觸大公子,沒想到生意的事兒又上門了。父親聽他們說起這件事也很高興,說他們家終于要出頭了。這簡直就是上天送給他們家的一場富貴。
小寒沖二人點點頭,說:“有勞兩位了。”
友諒機靈地說:“這是給我們的鍛煉機會,有做得不到的地方,還請小寒姑娘多多提點。”
友直隻是笑着點點頭。他對要接手的事情也很期待。
“小寒,我和大将軍說了,我走了,你一個女人住在軍營裡不方便。你就随着他們到膚施城裡住,那裡離陶瓷作坊近,你做事方便些。”
“嗯。你放心吧。”
“哼,我還是不放心!但也隻能先這樣了。丁滿和彭彭留給你,幫個忙總可以的。錢的事情我都交待給他們了,你想怎麼花都可以。”
“你不帶他們路上要小心!”
“呵,有張龍的這幫兄弟我怕什麼?就是我自己,對付幾個山賊都不在話下!”說完扶蘇就驕傲地拍拍他的劍。
而小寒卻錯開眼光,不敢看它。現在都能想起那把劍沾滿皿的樣子,她不覺身上一抖。
“涼了嗎?要不去加件衣服?我走了,就更不放心你。”扶蘇溫柔地拉過她的手,使勁兒捏了捏。
“不涼,我們出去吧。冒頓是在營門外邊嗎?”
“嗯。他也就佩這個待遇。”
“讓張龍他們看牢了他,這個冒頓不好對付呢。将來要是他返回草原主事,我們沒有一天安甯日子呢!”
“哦?你這麼高看他?”
小寒略停了一下,說:“談判時你沒看他的表現嗎?他骨子裡是相當自負、相當強硬的。何況頭曼單于培養了他那麼多年。期待承載得太多了,必然要有一番作為才算是對人生的一種交待。”
她當然不能說冒頓後來統一北方草原的事情。
而他殺死頭曼單于的那一年,整個大秦的土地上,兵禍四起,戰火連綿……
“小寒,我想起你講過的阿頓王子的故事……”
“扶蘇!”小寒打斷他,說:“扶蘇,你說過,故事都是發生過的事,但天下事不一定都要發生過才知道其中的道理。凡妻妾多的家庭,無論是王侯之家,還是商賈之家,都有一番吵嚷不斷、暗流湧動的争鬥,争男人、争利益。凡兒子多的家庭也是,兄弟之家争機會、争表現,相互排擠、相互傾軋。這和動物一樣,你多吃一口奶,我就少吃一口,那不如我坐在你身上,讓你連吃奶的機會都沒有。這就是生存競争的法則……,所以,防着冒頓,有必要的。”
“嗯,本來就是要防着的。不過,你剛才這番話倒讓我同情他了,他和我一樣有許多無奈!”
小寒擡頭瞅了他一眼,“你真同情他了?”
扶蘇點頭,一臉戲谑地說:“嗯,我真同情他了。所以我要好好照顧他,讓他快樂得忘記責任、忘記草原。”
小寒“噗嗤”一笑,就說呢,沒立場的同情怎麼會發生在扶蘇身上?
冒頓已經在馬上等了好一會。和那個叫任明的将軍交接完了牲口就一直在這裡等。他左右都是黑衣服配軟甲的軍士。一個帶隊的指着自己,說:“張龍,張龍”,看樣子既嚴肅又友好。另一個眼睛細長的騎着馬過來,指着自己說:“關西,關西。”還有一個一邊摳鼻子一邊笑着說:“王大毛,王大毛。”總之,一個接一個,他根本記不住。最後,他不得不指着自己說:“冒頓,冒頓。”
他們華夏人有必要對他這麼友好嗎?他想不明白。
正琢磨着呢,扶蘇公子前呼後擁地出來了。他向自己這邊掃了一眼,點點頭,轉身向那個男裝的女子說了句什麼。那女子扭捏地搖搖頭,後來又猶豫地點點頭。扶蘇滿意地笑了。他不舍地放開那女子的手,捏捏她的肩膀。這才向自己這邊走來。
扶蘇上了他的馬,回頭看,那姑娘唱起來了。
……
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啊瑪
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啊瑪
……
如果不曾相見
人們就不會相戀
如果不曾相知
怎會受着相思的熬煎
……
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啊瑪
啊依呀依呀拉呢,瑪傑啊瑪
……
也許是事情已經落定了,心情不再煩躁。今天聽這首歌才覺得真好聽。馬隊走出好遠,這歌好像還在身後飄,冒頓搞不明白是真得能聽得到,還是心裡的幻覺。難道這歌聲鑽到心裡去了?
扭頭看扶蘇,這英挺俊秀的男子嘴角帶着笑,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
這歌不是用來送情報的嗎?
這次送的是什麼呢?恐怕是情吧!
奶奶的,前線談判帶着女人,過得太滋潤了!
想起他的氈房。他也是有女人的,等他回來,她都老了,臨走時她是這麼說的。
一定不能等她老了。
父親不會讓他等那麼久。他也不會讓自己等那麼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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