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洲病了。
夜裡做了個奇怪的夢,她夢見胡七闖到她的房裡來,不由分說就上了她的床。她說你好好的,我們說說話。他說,我不說,我跟你說什麼都是白說。我隻管做,是你招惹我的,你就要負責。她分辯說,什麼是我招惹你的,是你要找個做豆腐的。他說,就是你招惹我的,你那麼好看,你讓我不想看别人,你讓我吃不下,睡不着,就是你招惹我的。她說,你還講不講理?看見好看就要亂來,你不還是好人家裡出來的嗎?你就不怕老爺子打你嗎?他說不想講理了,心裡想講理身體也不想講理了,就是不能再講理了,再講理就要憋死過去了。說着他去堵她的嘴,她能感覺到他的舌頭,和老陳的不同,她叫不出來,就去咬他,他流皿了,就憤怒地打她,然後又哭了,摟着她,哄她,抓住她的手讓她打回來。結果她也哭了,他讓她哭,卻不知不覺地把她的衣服都脫了,他快樂地伏在她的身上就是不起來,她的身體感覺到了他的眼淚,他含渾不清地說,我終于要得到你了,你不可以再跑了。說完他就啊地一聲進去了,她驚慌地大叫,你出去,你出去。他快樂地說,你别想了,我就要這樣愛你,我想了好久,我就要這樣愛你,我讓你知道我是這樣的愛你,愛你。她打也打不過,最後讓他弄得也拿不出一點力氣了,她就讓他為所欲為了。他快樂地啊啊大叫,她用殘存的意識想,這還是那個溫和體貼的胡七嗎?
夢的最後,寒洲是被吻醒的,胡七說,你看,這樣子多好,不用找家了,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寒洲流着淚說,可是我還想見到我的女兒呢!
就這麼哭着就醒了。
她意識到了身體的不同,和真的發生過的一樣。
可能是白天的事留了太深的痕迹,可能是情欲這種東西太久都得不到滿足了。在夢裡,胡七說,心裡想講理身體也不想講理了。會不會有一天,她也不想扛下去了,有個好男人來了,那就接受了吧,然後就把老陳放下,把當當放下。反正在這個時空是沒有人知道的,她也不會受人指責。然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喜滋滋地第一次出嫁。
她越想越可怕,他們倆是怎麼都放不下的。她怎麼能夠呢?如果她像個可憐的蟲子遇到危險就縮起來,到了季節就交配,那不如現在就死去吧。
穿越是上帝的玩笑,但未必不是上帝給的另一次機會,上帝會随便把機會給一個可憐蟲嗎?
披上衣服下地,才發現身體沒有力氣,是真的沒有力氣,渾身上下骨頭疼,也暈得不敢邁步,隻好喊西施。喊出來,才發現聲音好難聽。她知道,自己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小寒病了,是大事兒,大夫自然是請了,好吃的自然也做了,老爺子來看過兩次,抓住她的手,很溫暖的,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
病人都是很脆弱的,見了老爺子,就禁不住想哭。她覺得爸爸來了。以往都是她逗老爺子笑,現在反過來了。
西施真是個好妹妹,一會問喝水不,一會問想吃什麼。
連出嫁了的鄭旦都來看過一次。
胡七很内疚,他總覺得是他那天表現得太心急,讓小寒想起了家,太傷神了,就病了。
而寒洲自己呢,她還是有理智的,她知道是連日來太勞累了,身體抵抗力下降,那天在廚房中呆得太久,幹了不少活兒,出得汗多,出來就着了風寒了。
對于生病這件事,她從心底裡是害怕的。雖然祖國醫學是成就斐然的,但于急救還是讓她信心不足。說這是個動不動就死人的年代,是一點都不誇張的。幸好他們這家人還算理智,沒有請神弄鬼,否則還不得耽誤了?
要有個好身體,要好好活下去,要好好地回去見家裡人,這是寒洲一直以來的念想,所以她很聽話地吃藥、喝水、睡覺、沒事幹就閉着眼睛養神。
在胡七看來,他來了小寒都懶得理他,這讓他更加懊悔自己那天的話。照說以小寒成熟的性子應該不至于此,但女人,唉,除了讓着她,他還能怎麼辦呢?
小寒在夢中喊了幾聲老陳,胡七聽到了,不知這老陳是誰,就狐疑地問西施。西施很詭秘地說,老陳是小寒姐姐常騎的那匹馬。胡七自嘲地對妹妹說,你哥哥我連一匹馬都不如。
說是這麼說,四十左右的男人還是被這夢中的老陳傷到了,小寒心裡有人,可能真是她的愛人。她這個如花似玉的樣子,怎會沒有愛慕的男人?那個男人比他先到,僅僅是比他先到,就占據了她的心,她的夢。如果他能來,讓他打他一頓也行,可是他不來,她也找不過去,就那麼牽着小寒的心,讓她想起來就想哭,孤獨得像個單薄的影子。可是胡七對自己說,我在你身邊,我也很孤獨。你怎麼就不能睜開眼眼睛看看我呢?也許我們兩個孤獨的人在一起就都不孤獨了。
就這麼将養了十多天,寒洲漸漸好了。身體瘦了些,顯得眼睛更大,胡七一看那雙大眼睛就很害怕,怕她像個精靈一樣,忽然從窗口就那麼飛了,再也抓不着了。
胡七的老婆現在鄙視他。說他以前的男人樣兒都哪兒去了?
胡老爺子隻有歎氣的份兒,他這個兒子,都半輩子的人了,忽然活回去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那小寒丫頭,也真是招人稀罕,論見識、論才幹、論人品都沒得說,越是這樣的人越得好好待着,不能有絲毫勉強。除非她自己願意,别人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唉,緣份是這麼個惱人的東西!
胡七最近不怎麼見小寒,天天到處跑,想着早點把軍馬生意做成。寒洲除了店鋪和作坊随時看看,出出主意,和西施在一起處理點事情,和胡七是見都不見了。院子裡安靜了許多,連胡七的那兩個老婆也踏實了。
就這樣,冬至到了。當然是寒洲心目中的冬至到了,她是估摸的。那個颛顼曆也有些節氣,但與太陰曆大不相同。
往日裡在家,再忙也要給大家包頓餃子,超市的速凍餃子就不吃了,不是不好吃,而是覺得那樣太草率了,冬至畢竟是個節日。孩子和老陳都很喜歡吃她的餃子,每次都很捧場地吃很多。
但今年是這麼個狀況,也隻好包一些給胡家人吃了,他們對她也真的和家人一樣。
西施吃驚地看寒流擀餃子皮,這個東西用得這麼好,還是頭一次見到。胡七和胡九的老婆也來看熱鬧幫忙,他們對這小寒是想生氣都生不起來,隻好管好自家的相公。胡七沒出現,胡老爺子歎了口氣,你以為你不出來,就好過了嗎?
胡七是不敢出來,西施說今天是冬至,小寒姐姐要為家裡人做頓好吃的,是北京那地方過冬至要吃的,說吃了就不會凍耳朵。可是越到節日,小寒就越想家,胡七都不敢想小寒這樣做是把這裡當作家,還是把他當個家人的暫時的替代品,所以他想出來,也怕出來。一看到小寒,他就怕會做沒分寸的事兒,讓家裡的别人也不好做。
最後,他還是沒出來,熱乎乎的餃子,給他留了一碗,留成了涼的。
以為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
這天,小寒和西施在花枝街的店裡作豆腐泡的促銷活動。她們煮了一大鍋豆腐泡,冒着熱氣和香氣,吸引了不少街坊鄰裡,人們從自家拿來了碗,喝口湯,吃一口豆腐泡,那豆腐泡咬開,裡面又是濃郁的湯汁,大冬天吃一碗,實在舒服。寒洲一面盛湯,一面回答關于做法的提問,西施則幫着店員招呼人,收錢。買賣做得實在紅火。
等回了家,才發現家裡人神色不對,西施就問,怎麼了?
胡九老婆沒開腔就哭,再問還哭,就是說不出話來。西施也不去問她,改問七嫂。原來是征兵的來了,胡七太老了,胡九歲數正合适,就被征去當兵,說是皇上要他們去攻打北胡。
那征兵的也不多說,立馬就把人帶走了,說如不這樣有的人會躲起來,隻好見着了就帶走,弄得他冬天的衣服都沒來得急多帶幾件。
“攻打北胡?”寒洲聽了疑惑地看向西施。她們前些日子去桑樹園,那桑樹園的主人盧生對衆人說,他千辛萬苦從海上得到一塊羊皮,上書“亡秦者胡也”,然後就把這塊羊皮獻給了皇帝,當時皇帝隻說“知道了”。難道今天這攻打北胡一事是那日事情的延續?如若這樣,那妖人盧生真是罪該萬死,說他禍國殃民絕不為過。
西施也回看寒洲,隻不過她沒有那麼敏感,想不到桑樹園之事。
胡九老婆哭了一會兒,不哭了,憤憤然地摔門出去,臨出門還抱怨一句,“夠條件的也不止他一個。”
胡七的兩個老婆一聽就火了,想趕出去于其理論,但剛一站起來,老爺子橫了她們一眼,也隻好不甘地坐下。
以寒洲這半年多的秦朝經曆,知道按征兵條例來說,平民十七歲至六十歲之間都是應該服兵役的,而他們是商人之家,秦朝還實行“嫡戊”制度,即嫡罰商人、貧民、有罪之吏征戰或戍邊,并在緊急情況下赦刑徒、奴隸為兵。所以對這個家來說,服兵役是怎麼也免不了的。平時老七、老九都算是預備役人員,到今天走了一個,另一個的老婆因為心裡悲傷便說出了這不理智的話來。如若平時,她應該也不會這樣。
出了這種事,許久未見面的胡七也回來了,大家坐在一起,也隻能相互安慰。能做的隻是看看能不能托人給老九帶些禦寒的東西,剩下的就隻能看老九有沒有保命的本事,還有上天是否關照了。
望着胡老爺子蒼老愁困的容顔,寒洲再一次感覺到小人物的無力與無奈,無論是兩千年之前還是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