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一怔,這家夥張口就來,為了給她出頭,“一家人”都出來了!
不過,大概也算一家人吧!他們公子跟小寒姐不就相當于一家人嗎?
“我哥來了,我哥來了,你們等着!”
那女人“登登登”跑到門口,帶着哭音兒喊了幾聲哥。
“怎麼,這麼半天還沒退掉嗎?我事情都辦完了,你還在這兒磨蹭呢?”
“哥,他們不給退,非說是保養不當!”女人拉着哭音兒。
“哼,我說退就得退,甭管什麼理由!”
那男人嚷嚷着一步跨進店裡,撞得扶蘇往旁邊退了一下。扶蘇轉身,他倒要看看這是何方神聖,這麼大的口氣。
哪知他一轉身,那人頓時萎了,一縮脖兒,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大公子”,趕緊彎着腰說“沖撞了,沖撞了,真是該死!”
說完還給他妹妹使眼色,讓她别再嚷嚷了。
扶蘇淡然發問:“你認識我?”
那人連連點頭,一臉谄笑。
扶蘇皺眉,他倒不認識這人。不過,鹹陽很多人都認識他的,這也不奇怪。
“我丈人是中車府令趙高,我叫閻樂,在将作少府做事兒。”
“哦!”扶蘇點點頭,心裡說,怪不得底氣這麼足呢,原來是趙高的女婿。趙高這女婿怎麼調教的,連女婿的妹妹都這麼嚣張!
他面無表情地說:“那你處理你的事情,我就在這兒随便看看。”說完,他就背轉身去。
“呃――,這個,”閻樂萎了,大公子在,這還怎麼接着處理,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閻樂看了下他妹妹,趕緊說:“我們沒事,沒事了,不打擾大公子了。”
扶蘇也不搭理他,繼續看牆上的蠟染畫兒。
那人讨了個沒趣,彎着腰退出去了。一邊退一邊催他妹妹,“走啊,走啊!”
那女人不明白:“怎麼了哥哥,啊?你不是說在鹹陽你想咋樣就咋樣嗎?
“你能不能不嚷嚷啊?那想咋樣就咋樣的人……”
西施從桌子後面出來,望着門外邊走邊互相埋怨的兄妹,不可思議似地說:“沒事了?”
木木接話:“可不是沒事了嗎?”
西施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她哥哥很有本事嗎?她還想讓她哥哥砸了我家招牌。”
木木一撇嘴,“切,有什麼本事,也就是仗着他老丈人。”
“哦。”西施糊裡糊塗應了一下,其實她也不明白中車府令是幹啥的。不過将作少府她是知道大概的,那是一個人們眼中權力不小的衙門,職掌宮室、宗廟、陵寝等的土木營建。
扶蘇轉過身來說:“今天不早了,把鋪面關了,回去歇歇吧!”
木木也趕緊點頭,她回家還有要緊事等着她呢。
西施看看這兩人,小聲問了一句:“小寒姐她……”
“她挺好的,在膚施做瓷器呢。過一段時間就回來。”
“哦!”
西施本想問問,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便她想想還是算了。小寒姐不願意嫁給七哥,她就希望大公子把小寒姐風風光光娶了,要不小寒姐就要老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扶蘇問:“西施姑娘,你還要問什麼嗎?”
這姑娘他以前沒仔細打量過,那時,他的注意力全在小寒身上呢,現在看,木木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撅着小嘴的樣子很惹人憐愛。
西施咬咬嘴唇,鼓起勇氣擡眼望着扶蘇:“大公子,你會風風光光地娶小寒姐嗎?”
扶蘇一歪頭,自嘲地笑了,“如果小寒姐願意,我就願意。她要多風光都可以!”
西施禁不住把手放在兇口,一本正經地說:“那我就放心了。”
扶蘇被她逗樂了,這姑娘挺有意思,替小寒操心,倒像是她的娘家人。
嗯,木木找了個好姑娘!
回家的路上,木木有些心不在焉。他惦記着西施回家後的反應。
扶蘇故意逗他:“木木,那西施姑娘有點膽子小啊。”
木木一擺頭,一邊趕車一邊說:“姑娘家要那麼大膽子幹什麼,這樣挺好。”
他心裡說,像小寒姐那麼大膽子,我還怕呢!
“木木,你今天嘴皮子挺利索,我以前倒沒發現呢!”
“大公子,平時我隻聽您的吩咐了,自己也不知道還有吵架的本事。今天嘛,總算有個發揮的機會。”
“臭屁的你!”
……
“大公子,這女人在外面做生意,是挺不容易的,我們今天不過去,她真就被人欺負了。”
“嗯!”扶蘇也正在想這事兒呢。
“小寒姐會做生意,可是……”
“木木,我知道你的意思。”
扶蘇想,這件事不能縱着她。回來就讓她好好在家養着,哪兒也不去。何必受那些人的閑氣呢?又不是揭不開鍋的日子。
……
“大公子,那個閻樂,我聽說過。”
“哦?就那個德性?”
“哼,就那個德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古人說的話真有道理!”
“不是說趙高招贅過一個女婿嗎?是這個嗎?”
“就是,我正為這事不忿呢。真為我們贅婿丢臉!”
“哈哈哈……”
一晚上,西施糾結壞了。
她下午還擔心小寒姐嫁不出去變老了,沒想到回到家就有一個“好消息”在等着她。
現在她才明白木木說的“一家人”是什麼意思。
敢情這家夥早就打上她的主意了。
父親和哥哥好像很滿意,雖說是讓她自己拿主意,但他們一個勁兒地為他說好話。
“小妹,那木木為了你連贅婿都願意做,你想想,有哪個男人有這個勇氣?反正你哥哥我是沒有的。”
“小妹,你今天是沒在家,你要在家立刻就得被他感動了。”
“小妹,你要是不出嫁也挺好的。咱爹老能見着你,别人也不敢欺負你。”
“小妹,咱家不缺錢,就缺個讓我們對你放心的人。”
“小妹,他要是到咱家來,我肯定對他好,決不欺負他。”
……
西施頭都要大了,“七哥,你别說了,你快煩死我了。你要是把這勁頭用在,用在那啥啥人身上,她不早就進門了?”
哥哥立馬就啞火了。
嫂子不滿地“哼”了一聲,調轉槍口閑閑地說:“這婚事呀,我看不咋地,隻是個跟班,要是大公子本人就好了。”
父親不滿地看了看嫂子,肯定是嫌她市儈。
西施煩惱地想,她真是個沒主意的人,今天沒主意,明天也不會有主意,後天也是,可是他們還要讓她拿主意。
早上起來,父親就在房門外等她。
看着她的黑眼圈,父親問:“是不是煩惱了一晚上?”
“嗯。”
“是不是沒主意?”
“嗯。”
“你讨厭他嗎?”
“不。”
“喜歡他嗎?”
“說不上。”
“那你要等等看,還是要讓爹幫你拿主意?”
“……”
終于,西施說:“我不想離開家。”
“好了,爹明白了。”
胡家回話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木木興奮啊,激動啊,丢三拉四啊,聽不懂人話啊……
他腳底下就像裝了個陀螺,一會都閑不住,轉來轉去翻黃曆,翻完黃曆又轉來轉去。扶蘇看他轉得可憐,就把他叫過來。
“日子都看過了?”
“看過了。好日子就是過年前一天。”
“行,你沒父母,我也不能當你父母,讓有财臨時當你家長吧,幫你把這個程序走了。”
“哎,行。我正為這事兒發愁呢!”
“好在招贅也簡單,全家人聚在一起見證一下,你住過去就行。”
“……”
“木木,你怎麼了?”
“大公子,事到臨頭,我發現我還是想娶媳婦,不是想入贅。”
“我理解,這事兒你自己決定。”
“可是,可是我還是想讓西施當我老婆。我就是覺得入贅矮了一截兒,心裡一時接受不了。”
“嗯。我明白。不過,事在人為呢,你入贅也不會變成閻樂,不入贅也不會變成閻樂。想讓人高看一眼,就做出讓人高看的事情來。”
“嗯。”
“你就當你從此有家了,有妻子,有父親,有兄長。”
“嗯,大公子這麼一說,我心裡忽然覺得這樣挺好。”
胡家很開通,這麼快的時間居然就同意了。
有财打扮得精精神神,陪木木過去。
扶蘇不能出面,他要是出面,人家婚禮的風頭就全被他一個人搶了,那像什麼?
他送了厚禮,是全套的錦繡帷帳和被褥。雖說是招贅,他不能讓胡家小看了木木。
胡家也很重視,招呼了一大群東海在鹹陽的老鄉。
他們做生意的,不想把厚此薄彼做得那麼明顯。反正他們請客的意思到了,你們能來便來。
結果,恕已和怨人也到了。
這二人一來便羨慕胡家的富有。看看那一扇扇的豬肉和羊肉,看看他們後院那些拴着的驢馬,看看那些來往穿梭幫忙的夥計,再看看那些衣着整齊鮮亮的客人,看看胡老爺子高興得一撅一撅的山羊胡子……
而做他們這一行的,要是名氣不大是沒人請的。這幾年哥倆兒也就混了點吃喝,論财産卻是沒什麼的。
唉,人比人,氣死人啊!
作為胡家的關系戶,陶瓷店少東已缺代表他父親也來了。
已缺不喜歡恕己和怨人,但三個術士湊在一起,既不能談交情就隻好談行業動向。
恕己說:“獻玉先生是越來越火了,你看把直道堪輿的差事都拿到手了。”
怨人說:“走了這久久,昨天剛回來,一看就志得意滿。”
恕己說:“可不是?他一回來今天早上門口就有人等着了。他不在的時候還老有人打聽。”
怨人說:“是啊,你看看人家的風光!對了,那個步雲的發展也不錯,聽說是和獻玉先生一起去的。”
恕己不屑地說:“他?不過是仗着有個好師父推薦,其實本人是沒什麼本事的。”
怨人轉向已缺說:“老弟,你知道那步雲的師父是誰嗎?”
已缺問:“誰?”
怨人放低聲音,仿佛說的事情是絕密一樣:“他的師傅是候大域候生,前幾日皇上讓候生和你師父盧生一起去尋找仙藥,這兩位高才目前已經離開鹹陽了。”
已缺點了點頭,盧生對他有看法,他好長時間沒去盧生府上了。關系現在淡淡的,确實也不知他的動向。
恕己接話說:“不過,已缺老弟,你也不差呀,聽說鹹陽幾個官窯作坊的事情你都有份。”
已缺隻好說:“隻是幫忙派事兒,召集開會,不是主事的。”
怨人說:“這還不叫主事?慢慢做下來,你就厲害了。你想想,你才多大!”
恕己說:“确實了不起。哥哥我是羨慕得不得了。已缺,你跟哥哥說說貼心話,聽說你是得了什麼人的推薦才得了這個機會?”
怨人說:“對呀,你說說!”
已缺隻好說:“我家的窯和胡家的鋪子有合作關系,胡家鋪子平時是小寒姑娘在打理,大家合作久了,所以……,做事嘛,找熟人,就這麼簡單。”
恕己和怨人交流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哦”了一聲,這小寒姑娘厲害呀!
已缺見他們那若有所指的眼神,心裡就不舒服,就說要出去找找人。
恕己拉住他,“哎,老弟,先别走,我聽說這幾個窯的事大公子都有插手。”
已缺搖頭,他不想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涉及到大公子的事情從他嘴裡說出來是不大好的。
那兩人又了然地交換了個眼神。
已缺真是煩了他們,動不動就打聽、猜測、臆想。他俯下身子故作糊塗地說:“我聽說江平的墳被人掘開了,是什麼人幹的呢?真是缺德!”
那兩人一下僵住了。
片刻之後,恕已說:“真的嗎?這事兒做得,真是,真是……”
怨人也說:“就是,這事兒做得……,唉!太遺憾了!”
已缺站起身來,說:“咳,遺憾不遺憾吧,江平也到頭了,怕有些人最後也是同一個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