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吃的和錢,快走!官差馬上就過來了!”張平良在院子裡嚷嚷。
有人喊:“把羊宰了扛上!”
“鹹肉,還有兩壇子鹹肉!”
“那這些雞呢?雞怎麼辦?殺了來不及!”
屋子裡的陳涉說:“走吧,兄弟,聽他的。他剛才說上山去,看來,是必須走了!”
吳廣隻好站了起來。臨出門,看到有根頂門的杠子,他一變腰把它撈了起來。
從此,他要上山為匪了,手裡得有稱手的家夥!
一院子的狼藉,一院子的皿腥氣。姓于的老頭兒挂在牆頭上無人打理。
有坐在地上哭的,還有昏過去或者裝死的。這些失去抵抗力的人,縮在牆角,連呼吸都是膽怯的。
而那些闖進來劫掠的人,前些天還是膽小的農人,這半天的功夫一下子膽大包天,什麼都敢摸,什麼都敢碰,連說話都聲若洪鐘。
他們臉上有着冒險的興奮和試探的豪情,當然,這也可以看做是孤注一擲後的虛脫和放松。
他們拿什麼東西的都有。很多人不但拿着準備打人的工具,還抓着富戶家的好東西,糧食、被褥,甚至丫頭!
張平良一個箭步沖過去,将被褥掀掉,扔在地上。
那被招惹的人哇地一聲怪叫,扔掉手裡握着的木棍子,撲上來就是一拳,張平良輕巧地一避,轉過身就是一刀。
“啊~”地一聲嚎叫,那人痛苦地跌在地上,他的胳膊被砍下來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陳涉和吳廣也是一激靈。整個院子出現了奇異的安靜。
張平良舉起刀,看了眼上邊沾着的皿,又垂下眼簾看了眼地上的人,然後,冷眼掃視全場。
“大家是不是覺得張某過分了?因為張某敢對兄弟下手!在場的各位聽好了,站在你們面前砍人的這個人,他是個亡命徒,而你們也是。從現在起,我們都得适應新的身份。做亡命徒得會逃命,得下得了手,得狠得下心!”
“現在,得了消息的官軍肯定要從别的地方趕過來。我們在這個院子隻能困死,這是個享福的地方,不是個保命的地方,也不是個創業的地方。所以,真想保命的人,你們扔下不利于攜帶的東西,立刻!馬上!如有違抗,看他!”
刀尖一指地上,就聽得撲通、撲通都是扔東西的聲音。
“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說。隊伍得有個領頭的,大當家的是陳涉,大家都要聽他的。他安排什麼,就必須執行什麼!至于我,我不再叫張平良。以後,請叫我張良!”說完,身子閃開,恭敬地對陳涉做了個請的動作。
吳廣就是一愣,這個張平良張羅了半天,怎麼退到後邊去了,剛才砍人不就是在立威嗎?
陳涉也是一臉意外,但這時他沒有猶豫,他緊走兩步,歘地跳上花壇,對着所有人舉起手中的刀。
“以前種地是農人,現在都是盜賊,不但是盜賊,我們連官軍都殺了。可能有的兄弟還在想以後可怎麼辦?陳涉告訴大家,别猶豫,往前沖就是了!朝廷裡那些王候将相,他們,或者他們的祖上都是像我們一樣殺人殺多了,才成了事的。所以,沒有誰是天生就要被誰管着的,我們成了事,就是我們管他們!”
“好!陳涉老大說得好,那就發令吧!”張平良積極地回應了一下。
陳涉掃了下院子,大吼一聲:“跟在我後面,走!”
人們自動讓開,陳涉跳下花壇,沖到門口,接過别人遞過來的缰繩。
吳廣跟了上去。其他人也匆匆地跟了上去。
去哪兒,沒人問,隻知道跟上去,然後,向前沖!
有騎馬的,有騎驢的,也有什麼都沒搶到,隻能跑步的。
街上詭異地沒有行人。天将晚了,連狗都不叫。
一口氣沖出郊外。
張良騎着馬跑在隊伍的前面,回頭看了看,吳廣騎馬還騎得不錯。聽說,這人以前伺弄過好幾年牲口。
陳涉騎馬也行,他一邊趕路還一邊招呼後面的兄弟。
今天為什麼他要尊陳涉一聲“老大”,嘿嘿,他們都不清楚。而他是這次事件當中唯一一個清醒的人!
他們這次上山是做盜賊,不是複國。陳涉在這幫人裡影響力最大,不讓他做老大,後面必然是磕磕絆絆。在事業的初期,他不想給自己設置任何障礙。隻要能幫着他一起往前走的,都可以是兄弟。至于将來,那就将來再說吧!
不管犧牲有多大,他今天終于做回了張良!
哈哈,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他的張良!
回過頭想想,當他回到荥陽,看到齊大能被李由關押治罪,那時,他多麼沮喪。那時的他,真的不知道複國的路該怎麼走。
雖然,過去的關系不止齊大能一家,但時過境遷,又離鄉多年,他不知道那些人還有沒有一點過去的情分,或者有沒有一點對故國的責任。
他嘗試着去拜訪了幾家,人們對他還算熱情,總是提起祖一輩父一輩的交情。說起新朝也都抱怨不止,比如親人故去,田地重新劃分等等。可是,當他試探着接觸正題的時候,就有人嘿嘿幹笑,或者顧左右而言他。也有年齡大的,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子房,向前看吧,人活一輩子,看風使舵或者委曲求全,在年輕時會嗤之以鼻,到老了才覺得那是生存的智慧。”
他為他們感到羞恥,他張子房不是為吃米而活着的人,他的一生都是要獻給複國運動的!
可是,當他奔波無果的時候,闾裡的公人和管盜賊的遊徼卻上門了。
對于他這種失蹤多年的人口,他們要按照戶籍管理辦法來問他個一、二、三:去了哪裡,幹了什麼,當初是為什麼離開的、在暫住地有沒有做登記。
這些話,他說是可以說的,當然他不會說真的,他想,等他們調查清楚,他都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這個故鄉,對他的意義真的不太大了!
哪知道,聽他話的人一個勁兒地冷笑。
遊徼說:“子房,不用編了,你的事未必沒有人知道。你家當初三百多個奴仆,他們現在仍然活着,你的動向他們多少是知道的。如果認真追究,一點一點地把事情攢起來……,子房,鄉裡鄉親的,你承受不起,我們也不希望看到!”
這話,就弄得他心裡沒底了。
當年,他弟弟死了都沒有好好發喪,他把錢拿去從滄海君那裡找了個大力士意圖殺掉巡遊路上的皇上。那麼大一筆财産的轉移,以及那麼長時間的布局,當然不是他一個人就可以幹得了的。
而且,他這樣的家業,突然離開,在外人看來确實蹊跷。
那遊徼又說:“子房,你一回來就走親訪友,你的心情我們都理解。但我們确實不希望你一回來就搞出事來。我們端着朝廷一碗飯也是戰戰兢兢,你看看能不能挪動個地方,别在咱們這裡活動了?”
事情相當于說白了。
他幹脆不再躲閃,問那遊徼:“讓我去哪裡?”
遊徼說:“有個機會,朝廷要征發一批人去戍邊,我們這裡有個叫張平良的,你頂了他去,他可以在家裡給父母養老送終,而你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和一群陌生的人在一起,會更加安全。……至于你到别處去幹什麼,那就不歸我管了。你好自為之吧!”
就這樣,張平良來戍邊了,張良消失!
可是,今天,他讓張良回來了!張良以一種全新的姿态站在朝廷的對立面,尼瑪的戶籍管理,去死吧!
自從在武德縣“借糧”得到了甜頭,他就覺得這件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了。他這種人當然是不會真的渾渾噩噩地跟着去戍邊的。
一路跋涉到了上黨,又斷糧了,一起征發來的窮人就說,“沒事,咱去借糧!”他們說得理所當然,他就在心裡嘿嘿冷笑,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白吃的午餐呢?
果不其然,機會被他捕捉到了,真感謝那個一根筋的左縣令呀,雖然他一刀劈死了他,可是,還是要祝他一路走好。
“嘿,你一路走好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