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的吃了。帶隊的兩個将尉有些垂頭喪氣。
這次出門的時候,郡守李由告訴過他們,吃食不夠要自己解決,要既解決問題又不要出事,具體辦法可以參照荥陽的“借糧”。借,當然要有誠意,還,當然真的要還,隻是還的時間要看能力而定了。
自領任務那刻起,他們就知道這非常難辦。可是,不辦也不行,大勢就是那樣,在災情面前人人都得向前。何況,發話的是李由,派了任務不執行,他們下半輩子就有的受了!
他們自認為自己忠誠有餘,但靈活不足,而這件事情既要有膽魄,又要有一定程度的靈活。
他們決定找幾個人來商量商量。
他們找來的是兩個屯長,一個膽子夠大,粗豪義氣,是陽城人陳涉。另一個認真勤謹,待人和氣,是陽夏人吳廣。除此之外,他們還叫來一個中年人,這人見多識廣,深沉内斂,他不跟年輕人一般見識,但也真的沒人敢招惹他,這人叫張平良,至于是哪兒的人,忘記了,有時聽他說起故韓國如何如何,但也說的不多。
姓王的将尉說:咱們帶的幹糧不多了,有驿站的地方能補一部分,但下了一場透雨,就得繞道走了。這樣的話,我們得帶上好幾天的糧食,否則撐不下去了。
陳涉問:“還夠吃幾天的?”
王将尉說:“還可以撐兩天,是勉強!”
陳涉看向張平良。
張平良沒說話,一副靜聽下文的樣子。
姓李的将尉說:“使君吩咐,必要時候我們需要借一部分糧食。借是肯定要借,但怎麼借,需要各位的配合!”
張平良說:“這好說,隻要兩位發了話,你們前邊進去借,我們後邊就跟進去擡糧。”
王将尉問:“就這麼簡單?”
張平良說:“對呀,兩位隻管告訴這邊河内郡那些辦差的,一千饑民正在糧倉守着。他借了糧,三川郡便欠他一個人情,不借的話,出了事情固然可以按律法懲治那些違法的,但地方官恐怕也得承擔點責任吧!”
張、王兩位互相看看,心下贊許。這個事情看着複雜,其實說白了也沒啥,就是人要張嘴吃飯,你說咋辦吧?一千個饑餓的壯年男子,這要安頓不好,放到哪裡都是禍呀!
王将尉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去談一談,動員的事情就有勞二位了!”
陳涉說:“沒問題,多大個事兒呀,不就是到有糧的地方拿糧食嗎?”
張平良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吳廣始終沒有插話,他隻是聽。
……
接下來的事情好像就順暢了。
一聽說要斷糧,人就很躁動,陳涉把借糧的事情一交待,大家就變得很積極。吳廣一邊組織人一邊告誡大夥兒,“咱是去借糧,不可以沖動。借上借不上,都得聽指揮。”
結果,一千多号人往衙門前一坐,還真是吸引了不少圍觀的人。
小縣城武德受不了了。
縣令硬生生擠出兩天的糧食給了他們。而兩位将尉也誠懇地表達了他們對武德縣的謝意。
這件事讓大夥兒深受鼓舞。沒糧食就帶着黑壓壓的人去借,看他們哪個敢不借?
他們現在已經到達河内郡,再往北要經過上黨、邯鄲、巨鹿、恒山、廣陽等郡,在到達漁陽郡之前,沒吃食的時候,那就一路“借”下去好了!
……
當徒步行走的他們在為下一頓的夥食盤算的同時,進入南郡的始皇帝也在為接下來的活動做計劃。
隻不過,他說的不莊嚴,因為,眼前沒有外人。
“小寒,馬上就到雲夢了,朕帶你去打獵。”
“雲夢?是雲夢澤嗎?”
嬴政搖頭,“不,雲夢澤和雲夢,不是一個地方。雲夢澤在雲夢之南。過去,楚王經常帶人在雲夢打獵,方圓九百裡的狩獵區,打獵的時候,一出動就是上千輛車子,到了晚上,處處篝火,整個山地林子都是亮的,據說惡獸的嚎叫聲都能響徹雲夢呢!你想想,那情景是不是很壯觀?”
小寒把眼神從車窗外收了回來,輕輕地丢出一句:“過去他們追打野獸的時候,恣意狂歡,後來,他們被别人追打,輪到别人狂歡的時候,他們後悔了嗎?誰都不要以為可以為所欲為,……做事,還是要有點分寸!”
“小寒,朕說的是打獵,不是戰争!”秦楚戰争,當然是秦國勝了。
“一樣的,無非是一方吃掉一方!看哪個更加狂妄、更加野蠻!”
嬴政默了一下,正色問道:“小寒,你又在提醒朕嗎?”
小寒懶懶地搖搖頭,說:“不是提醒,隻是感歎!凡事做過了頭,都會有報應,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何況,提醒有什麼用?如果皇上自己是醒着的,那提醒就沒用,如果皇上是睡着的,提醒就是打擾了皇上的睡眠,所以,……還是不提醒為好!”
“小寒!”嬴政不滿地把她拉過來。
“皇上怎麼了?”她淡淡地問。
她這樣看着他,讓他一陣委屈甚至憤怒,過去,小寒曾經掏心挖肺地為他考慮,又是做試驗又是講故事,現在,她看着他,就像個不相幹的人。
“你不在乎嬴政!”他控訴。
小寒扭過頭去,又看向車窗外面的景緻,似乎她不想理會這個問題。
似乎,她的“在乎”和他的“在乎”不是一個意思。但她已經疲倦了,不想再說。至于他明白不明白,那都無關緊要,總之,她就是不想交流這個問題,他什麼情緒什麼理由,她都不在乎了。
“小寒你看着我!”他粗暴地扳過她的頭,動作之猛,似乎聽到骨頭的錯動聲。他把指頭嵌進她嘴裡,壓得她嘴唇都變了形。
“嬴政的心都給了你,就是塊石頭,你也該化了,是不是?啊?你說是不是?”
這一刻,他不能自已。他覺得整個人都要爆開。
小寒驚恐地看着他,她的頭好像一個紙皮核桃,瞬間就會被他捏碎。
然而,讓她更加驚恐的卻不是他壓在她頭部的力量,這一刻,她忽然想起扶蘇,是他的樣子讓她想起扶蘇。那天,他也是這樣搖晃着她,因為她的“欺騙”,他控訴他,他痛徹心肺。他也說,把他的心、把他的命都給了她,為什麼卻得不到她真誠的對待和全部的回應!他那麼想要他們倆的孩子。
眼前的這個人,也是這樣委屈,這樣憤怒,他憤怒到扭曲變形!
他們都覺得不公平,他們都想在她這裡要一個公平,可是,誰給她一個公平?
她拿出全部的力氣也無法對抗身為飄萍的命運!
上帝,是你害人!
“你太欺負人!……殺了你!殺了你,才能了斷!”他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幾乎用着全身的力氣。
而她并沒有求饒,卻仍用憐憫的眼光看着他。皿,順着她嘴角流出來,結痂又開裂的地方,破了。或許,他的手戳破了她的牙龈。
見到皿,嬴政更加放縱,他撲上去就咬她的嘴唇。
是的,他就是要吃了她!
小寒忽地垂下肩膀,閉上眼睛,眼淚汩汩湧出。這眼淚,為扶蘇,為自己,為嬴政,說不清,總之,她就是委屈得想哭。
“你求我,放過你!……快求我!”鹹的眼淚和腥的皿液讓他幾乎瘋狂。他又低吼着咬住她的脖子。他的心有多疼,他便讓她多疼!
小寒隻是無聲地哭,這時候,她沒覺出疼,甚至她都意識不到她在哭。她隻是想到扶蘇走的那天,她騎着馬,像個遊魂,走在鹹陽的大街上。行人那麼多,各有各的歡樂,而她那麼孤獨,連扶蘇都不要她了!
這是秦朝,到處都是穿着黑漆漆衣服的秦人,她是一個野鬼,沒有人收留的野鬼!即便是嚎叫,也沒人懂得野鬼的哀痛,扶蘇是,别人也是!
“我大概是要飄走了……”她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她想起來了,她來的時候,就像一縷青煙。
那天,真是熱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