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晚上沒回來,是丁滿回來送的信兒。
小寒看着帶回來的豆腐腦,歎了口氣。本來就有這種預期的,他沒回來,她還是失望了。
一個人卷了被子睡,想着扶蘇在那邊的情形,就睡不着。越睡不着,羊毛的味道就越重,她有些心煩地坐起來。
她回來住,扶蘇高興,所有的被褥都換了新的,但新羊毛的味道,怎麼都散不掉。
起來到院子,從廚房裡拿了把花椒,又折回屋裡,一把花椒灑在被窩裡。
哦,我的被窩,味道好豐富啊!
她躺下來,想起豌豆公主的故事,她可真嬌氣,鋪了十八層褥子都覺得硌得慌,而我,這麼多花椒也能睡得着。
就這樣,她哄騙着自己,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早上醒來,天還早,小寒躺着沒動。
就着外面越來越顯的微光,她看到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又變得滑潤了。住到這個“别院”,很多事都有人代勞,她不用生火、不用倒垃圾,如果她願意,很多事都有人替她做,她真得可以做個閑人了。
可是閑下來幹什麼呢?
她是能看見未來的人,身子閑下來,心也閑不下來。她得理一理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和将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她想到一個詞:“無事生非”,心中忽然一動。
扶蘇大宅裡的女人們都是閑人,如果她給她們找點事做,把她們的時間占住,是不是她們就不會來找她的麻煩了?
怎麼占住她們的時間呢?
一、二、三、四,四個女人,四個,正好一桌。
有了,教她們打麻将!
想到這兒,一陣興奮。她覺得她真是天才,在麻煩來臨之前就想到了處理的預案。
好吧,先帶着她們玩,如果不行,再想别的辦法。
她趕緊起來穿衣服,事情想到了就要辦好。可是,衣服穿到一半,她又想到一件事。
全鹹陽的官吏富戶那麼多人家,那麼多閑人,閑着就會“無事生非”,我何不順便把他們的問題都解決了?
韓三春問她,冬天她們的店怎麼辦,這不是生意就來了嗎?
賣麻将牌,開麻将培訓班啊!
可是,隻培訓打麻将嗎?會不會不太健康,惹人非議?要不要來點高端大氣上檔次的?
在腦子當中把現在能做到的物件過了一遍,有了!她想到了算盤和象棋。楚河漢界那事還沒發生呢,隻要她改一下說法就行。
看來,鹹陽人民漫長無聊的冬季将由她來改變了。
起了床,廚子問吃什麼?她擺擺手,說煮兩個蛋就行。接着她自己也進了廚房,把豆腐腦拿出來熱熱。
廚子覺得自己好像沒用了,正左右不是呢,小寒問:“何大廚,你說咱們是不是養一頭牛為好?”
何大廚不明白此話何來。
小寒自言自語說:“如果有一頭奶牛,我們早餐就可以喝牛奶了。你隻要從牛身上擠出來煮煮,我們就都有吃的了。”
何大廚點點頭,這樣想想是不錯,但是,一頭牛,哪是他能做主的事兒!
可是,小寒姑娘這樣說,也讓他覺得心裡暖暖的,她說“我們就都有吃的了”,這“我們”,明顯是包括他的。因為,這個院子裡總共也沒幾個人,光她和公子哪能吃得了一頭奶牛的奶?
“回頭我就跟公子說,咱弄一頭奶牛養着。”
說完,小寒端起豆腐腦兒和雞蛋,出去了。
……
在家裡琢磨了半上午,把算盤和象棋的知識回憶了一遍,她更有信心了,整個冬天,益智遊戲培訓班開起來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正在想美事呢,扶蘇回來了。
扶蘇一進門有點心虛,可是看到小寒托着腮幫子拿着筆,邊寫邊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
這是“霜降”或“暴雨”的前奏嗎?
他心裡越發沒底。
“小寒,你,你好嗎?”他試探着問了一聲。
小寒一扭臉兒,看看他,笑了,“你回來了?孩子好嗎?”
嗯?扶蘇一愣,緊接着渾身舒坦,這是多麼可人的小寒呀!他緊走幾步過去,伸手就把人抱起來。
“别動,快放我下來,手上還有墨呢!”
“不放,我要抱夠了才放!”
“出息!”小寒嬌俏地白了他一眼。
扶蘇哈哈笑着把她放下來,他最愛看她的這種小表情。
“我要看看你在做什麼?”
“不告訴,過幾天再告訴你,總之,是發财的事情。”
哦,扶蘇肩膀一松,他算是服了,有多少煩惱,隻要一想到發财,她就兩眼放光、心花怒放,果然是财神奶奶。
不過,這樣多好啊,又發财又不生氣,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啊!
他美滋滋地端詳小寒,說:“小寒,一會兒,我們去宮裡看看母親吧!你給她做那天的椒鹽餅和花椒魚。”
小寒一聽,嗯?這是要見婆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想見還是不想見?
扶蘇這麼熱切地讓她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去見母親,不正是他愛她的表現嗎?
這件事,不能拒絕。
可是,那是宮裡……
扶蘇擔心地看着她,她一琢磨他就怕琢磨出個措手不及來。
“小寒,你,你有什麼想法嗎?
小寒扭臉直視他:“扶蘇,我怕進了宮不自在,怕做錯了,她有看法,怕她不高興。也怕她讓我跟你怎樣怎樣……,我目前這樣就挺好的。”
扶蘇搖搖頭,笑了。“我都這麼大了,隻要我高興的事情,她不會再管了,你放心吧。”
“那,那我該怎麼稱呼她老人家?”
“還老人家!我母親不老。你叫她鄭夫人或者,或者母親。”
“哦,母親就算了,我尊敬她是因為她是你母親,但叫母親還是叫不出來,也不是時候就讓我們彼此都自在些吧!”
“好,你說了算!”
“那,我去換換衣服吧,别讓你母親覺得我不懂得規矩。”
扶蘇搖頭笑笑,也就由她了。小寒能如此重視,他心裡也是高興的。
……
鹹陽宮真高,站在台階之下,小寒覺得有些暈旋。這是權力和地位帶來的壓力。
任何人,隻要來到這裡,這高聳矗立的宮室就告訴你,權勢的龐大和個體的渺小。
這是個不用講理就能讓你立馬完蛋的地方!
故宮博物院她去過多次,但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因為,她去故宮,是買了門票去參觀。
而今天不是。
那裡住了個全天下都惹不起的人。
扶蘇捏了捏她的手,手很涼,他使勁握了一下,他知道一般人到鹹陽宮都是這種感受。
小寒扭頭對他笑笑,說:“沒事的,你就是從這裡出來的,我不怕。”
其實,小寒有點怕,緊縮的身體不會騙她。盡管她告訴自己,這裡最有權勢的人,過幾年就會死在半路上,這片不可一世的高台建築,過幾年會毀于戰火。
想到未來,她重生者的優越感,在這片龐大的建築群前面,消失得蹤影全無。
鹹陽宮真大,和扶蘇走了好大一會兒,還沒到他母親的居所。
小寒有些緊張,就找話說:“扶蘇,剛才他們檢查我們帶來的東西,你每次來,也是這樣嗎?”
扶蘇“嗯”了一下,說“例行檢查,就是這樣的。”
過了會兒,小寒又說:“扶蘇,胡亥也住在這裡嗎?”
扶蘇搖頭,說:“他都成年了,怎麼會住在這裡?”
“哦。”一直把他當頑劣少年,倒忘記大秦朝十五歲就是成年。
“扶蘇,你們應該晚一點出宮的,十五歲還是太小了。需要大人監督和教導呢。”
扶蘇扭頭看她一眼,說:“有老師啊!”
“好吧。”其實小寒覺得有老師還是不夠的。父母最重要。
“扶蘇,我覺得宮室大有一點不好。”
嗯?扶蘇一皺眉,小寒的話有點多啊!
“什麼不好?”
小寒問:“你走得累不累?”
扶蘇笑了,“這就是你說的不好?像我們家那樣的小院子适合作宮室嗎?”
小寒搖頭:“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說,我們都走得累,可見距離還是太遠了。如果傳遞消息,從宮門到内廷,很耗時間。再把皇上的決定傳遞下去,又是一個遙遠的路程。一般的事情倒也罷了,喝着茶慢慢等,若是遇到緊急的狀況,宮門守衛急死,也不能快速報信,等到報信的人到了内廷,宮外的狂徒緊接着也到了,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扶蘇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小寒,過了片刻,他表情嚴肅地問:“小寒,這種事會發生嗎?”
小寒趕緊搖頭,說:“我隻是覺得這麼長的距離于安全是不利的,剛才那麼說也隻是猜想。”
扶蘇沒說話,過了會兒,拉拉小寒的手,兩人繼續走。
小寒總是胡思亂想,這些他都習慣了。但剛才小寒那麼說,讓他不得不從另一個角度去考慮宮室的安全問題。
哪天,時機合适了,他得和父皇說說這件事情。安全保衛,沒有小事。
……
終于到了。小寒站定了,扶蘇握握她的手,對她笑笑,讓她不用緊張。
“這是母親,不是父親,不怕的。”
小寒點點頭。她對他母親不是怕,隻是因為那是對扶蘇要緊的人,她才有些緊張。
宮女笑盈盈地出來,說:“大公子,夫人起來了。”
“有勞舒儀姐姐了。”扶蘇點點頭。
小寒也點點頭。這個叫舒儀的宮女有三十幾歲吧,想來是鄭夫人身邊親近的人。
簾子一掀,兩人都轉向卧室門口,一個四十來歲,保養得宜的女人從裡面出來。後邊還跟了個十四、五歲宮女打扮的女孩。
“母親!”
扶蘇近前一步,倒頭下拜。小寒一看,這是要自己也跪下嗎?她有點昏頭昏腦的,扶蘇隻說她母親随和,可沒說要怎麼行禮。
她趕緊彎下腰,不管怎麼做個姿态還是必要的。待會兒,介紹完了,說不定就得下拜了。
“起來吧。前天你回來,去見你父皇,我想着,昨天就該來我這裡了,結果,等了一天,沒見着人影。哼!”
扶蘇起來,走上前,笑着說:“本來要昨天來,可是,修文過生日,被抓回家裡去了,他纏着我,走了也不好,所以……,母親原諒兒子吧!”
鄭夫人笑笑,說:“兒子纏父親,應該的。哪天把他們帶過來,給我解解悶兒。我也好久沒見孩子們了。”
“嗯。”扶蘇點頭。
鄭夫人自然地瞧了瞧小寒,這姑娘一進來,她就注意到了。總覺得她哪裡有些特别,是看人的眼神嗎?看上去倒不是不懂禮貌的。
“母親,這是小寒,我帶她來給您看。”
鄭夫人抿着嘴微微一笑,她有點明白了,兒子這麼獻寶似的說話,什麼關系,還用問嗎?
“母親,她是兒子很喜歡很親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