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蘇身姿輕如飛燕,十指張開,撐瓦無聲,眨眼之間就掠過屋頂,落到屋後石闆地。連換氣的停頓都不留,往窗紙上戳個洞,貓腰往裡看,光線不亮,卻足夠她看個清楚。
黑衣裹身,手持火信,一道影子趴在床前,正往底下照。
床上被褥疊放整齊,無人。
待影子重新站直,不出意外,夏蘇見他蒙着臉,身材細瘦纖巧,也不高。
女人?
夏蘇冷眼看她翻箱倒櫃,大肆搜屋,卻沒有哪兒拿的東西放回哪兒的打算。
是不怕屋主報官,還是把屋主當了死人?
想想自己幾日沒見過趙青河,連帶喬生也無蹤影,她心頭一凜,原本隻是旁觀,瞬間改了主意,挑窗穿入,順手撿起地上一個木畫軸,朝黑衣人背上敲去。
那位“同道中人”背對着她,絲毫不覺身後來人,直到吃痛一記,才轉過身來。
這人雙眼因吃驚而眯緊,聲音又尖又細,“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夏蘇見自己一棒頭下去,對方居然還能站得好好的,真是想挖地洞鑽了。趙青河會輕功,她也會輕功;趙青河一拳打得死老虎,她一拳打不彈棉花,還蓬自己一臉灰。不過,她也沒把木軸扔了,總覺着比赤手空拳好吧。
黑衣人扭動了一下身子,手伸到背後,似乎在揉。
夏蘇有點被安慰,心想大概不是她力氣小,是那人經得起揍。
“這點撓癢癢的力氣,還敢打我?你找死!”黑衣人說話的音色又粗了。
夏蘇眉頭一皺,歎了口氣,往後退開幾步,“你哪位?”
她說話腔調天生慢,又不像跟趙青河對着幹,此刻一絲火氣也無。
奇怪的是,聽者反而火冒三丈,“死到臨頭還裝什麼神仙氣,等我在你脖子上紮三刀,聽着喉嚨口漏氣聲,看你還能不能裝冷靜!”
夏蘇腦袋歪着,悠悠問道,“這位姑娘,為什麼是三刀?”不管幾刀,這人說話,和賊船胡子是一路貨。
黑衣人噎了噎,想自己就那麼一說,姓夏的居然還較真,是傻子麼?忽然,她一跳,聲音嘎出來――
“你說誰是姑娘?!”
夏蘇挑眉,“姑娘聲音變來變去,若不是想隐藏身份,就是想隐藏性别。”
想當初,她在趙青河面前也是這般小家子,上不了台面的女賊樣吧。
黑衣人聲音仍不男不女,“總比兄妹變夫妻好,還無名無份,孤男寡女獨處也不知羞恥。”
“原來你認識我和趙青河。”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看不到臉的人對談,夏蘇突然發現自己也在意起細節來了。
被揭穿女兒身,卻還變聲,或許是因為彼此照過面。
黑衣人悶沉哼一聲,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同時暗暗咬牙,放在背後的那隻手移到衣下,抽出一柄銀亮短匕,蓄勢待發。她早聽說,夏蘇可能有輕功的底子,雖不清楚到底多高,且對方一棒子也沒能有多大力氣,但她必須一擊就中,絕不容對方識破自己。
夏蘇表情平乏,好似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面臨的生殺危機,轉頭看看左右,“你在找什麼?”
黑衣人悄近兩小步,在夏蘇的視線回到她身上的瞬間,維持之前立姿,下巴往夏蘇後面一努,“找它。”
聲東擊西。
夏蘇果然上當,回頭――
黑衣人大喜,右手極快擡高,左手握右手腕,蹬腳躍高。匕首冷光四射,如流星疾滑,朝夏蘇細白的頸項落去。
隻是,不管黑衣人自以為動作多快,手中的匕首寒尖始終離着目标一寸。锵啷一聲,刀子戳了地,差點從手裡震飛出去,她雙膝跪地,眼前卻哪裡還有夏蘇的人?!
黑衣人驚得無以複加,輪到她回頭找,卻見一片比夜還沉的影子壓眼而來,随後感覺腦袋疼一下,肩膀疼一下,脖子疼一下,心裡正想罵什麼眼神,頃刻,失去了意識。
夏蘇手發顫,但将畫軸抓在身前。氣直喘,竟往後跌坐在地上。眯眼看,一刹那希望那人再也别動,一刹那又恐怕那人斷了氣。
她大口呼吸,好一會兒居然自言自語,慢吞吞來一句,“老子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老子不信你不倒……”
黑衣人的火信子滾落一旁,星星般的微光就要滅燼,她學着老梓叔的語氣說話,到最後撲哧笑出了聲。
砰!
屋門被撞開的聲音,腳步噼裡啪啦,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前。
對方還沒開腔,夏蘇就知那不是趙青河。身影,背影,側影,某人每一面的影子,她已無法錯辨。
“誰?!”是喬生。
“我。”
夏蘇深深歎口氣,撐着畫軸立起來,腦中突升一幅詭異的畫面:一隻狗熊張大嘴,自己歪着脖子,一臉甘之如饴,等着它下口咬。
死了啊――死了啊――
春天來了啊――
可是,她甯願,與熊冬眠啊――
“小姐别吓我。”喬生拍拍兇口,到外屋找了蠟燭點,重新走回來,“少爺不知跑哪兒去了,你可千萬不能再下落不――”
燭光一照,屋裡刷刷清,他瞪着眼珠子大叫,“這……這……”
喬生不知道從哪裡問起,最後指着最醒目的那團黑,“這什麼東西?!”
夏蘇卻問喬生,“你不是一直跟着趙青河麼?怎會不知他跑哪兒去了?”
這種想給自己一巴掌,又無法忍耐的心焦,火燒火燎。
喬生踢了踢黑衣人,發現昏得透徹,這才放心,答夏蘇的話,“到昨日傍晚,我還是跟着少爺和董師爺的。後來少爺讓我先回府休息,早上再去換他,但等今早我去時,卻沒見着人。我扮成貨郎,向卞姑娘的弟弟妹妹打聽。他們說卞姑娘天不亮就出了門,要去畫集逛逛。我就想,少爺和董師爺一定保護她去了。我也不敢亂走,在隔壁院子等到夜裡,越想越不對,就回府來瞧,誰知聽到動靜,還以為是少爺,又看黑燈瞎火,直覺不妙……”
夏蘇腿也不軟了,氣也不喘了,走到黑衣人那兒,手也不顫,穩穩将蒙巾摘去,道一聲果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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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叭叭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