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不止一處地方飄起了依依白绫,這是祭奠,入棺,樹碑,悼念此次命喪百葉林的親朋與好友。
有老者白發送子,有孩童幼年失親,有婦人一夜成寡,這一天在夜幕中而落,卻在無數人的哭聲中難眠。
可以想象,第二日的早晨,有多少桦木沉棺要入殓這山野。
“公子,鐘塗氏的兩位還跪在院中,深夜寒涼,可否...”
忻兒詢問,兩眼瞅了瞅屋外,于心不忍。
可她的話還未說完,又被眼前的公子打斷。
“忻兒,勿要再提,鐘塗氏的兩人若是修法,于他們而言并非幸事,讓他們吃點苦頭,也好斷了此念”莫然搖頭。
并非是他鐵石心腸,而是于這些孩子來講,最幸之事莫過尋常人家。
“公子之意雖好,可忻兒總覺不妥,此次百葉林大變,附近村落大多傷亡不少,都怪兩個可惡的人,為這先天紫靈虎幼崽竟不惜以凡人為皿食,又害的群獸離林”
忻兒跺腳,每每想起此事,心中就憤懑不平,恨不得當初早點斬了那兩人。
這樣一來,那先天紫靈虎也不會死去,鐘嶽亦不會再次陷入危境。
“故而你想讓這些村人也修習術法,踏上靈途?來日便是那群山野獸齊至,也有保命之力?”
屋内,燭光隐隐,青年長歎。
忻兒的想法,他又豈會不知?出發點是好的,但卻未曾思量這之後的後果。
這是百獸宗,花宗,太清劍宮的地盤,凡俗之人大多與這幾宗有聯系,尋常弟子出山采藥,有一部分就是來自村中。
若他教授這些村人術法靈學,多半瞞不過三宗耳目。
他二人終歸要離去,那麼到頭來,這些村民如何?不是被三宗拷問,就是恃強而橫。
且那人與獸,強弱互換,這其中多半也會出問題。
今村人獵獸,獸去捕食,本就是常态,與天地大道相符,外人又何苦多作幹預?
“公子,凡人有命,獸亦有命,你曾對忻兒說過,衆生在世,無所謂對錯,那麼同樣,命又怎可分貴賤之别?”
“隻是忻兒不解,公子有能力解救本會出現的百葉林之變,為何獨獨不去?”
“忻兒這是在埋怨公子嗎?”
莫然伸手,敲打在忻兒頭上,随後微微一笑:“這丫頭,花宗與太清劍宮倒也算了,這百獸宗遲早要付出代價,公子我何曾說過不管?”
“至于那命,好一句衆生皆平,無貴賤之分,我記得當初說的是衆生因命之論,不過你這想法也确實在理”
夜間,寒風凜凜,今夜的天尤其涼,人心皆如此。
院外,忻兒一身素紗,在月光清濛下如廣寒仙子臨塵般,美若天仙。
“鐘斐,鐘嶽,公子并非惡意,這卷煉體書修習後雖不如你們心中那騰雲駕霧的仙人,但也比尋常猛獸要厲害,隻是切忌,此卷書頁莫要給他人觀”
月下授書,兩個孩童一拜,恭謹地捧着那卷書于深夜歸家。
忻兒久望,她不知此舉是對是錯,公子所言在理,若人人修法,這山中之獸何存?那三宗又會如何思量?
隻是這兩個孩童,性子這般倔強,真讓他們長跪此地,實在于心難忍。
故而她央求公子,這才取得了一篇鍛體法訣,一來此訣側重體魄,未觸及靈法,不會遭三宗察覺,二來也算是給這對兄弟的交代,希冀他們來日成年能護佑村人。
二日清晨,一行行村人列隊,光是那手中擡着的桦木沉棺就擠滿了山間小道。
各村都有,皆是如此,一塊塊新碑新墓立起,哀涼凄意凜人。
“那是莫家公子”
莫然攜忻兒輕步而來,向那些墓碑行禮,悼念亡者。
人群中,鐘斐與鐘嶽也在,但因那一夜忻兒囑咐,沒有上前來認,隻在遠處悄悄一鞠,以示敬意。
“聽聞這位公子是仙家後人,我曾看到他騰在半空”
“不錯,這位公子亦是妙手神醫,這次百葉林皿難,也是虧他出手救治,不然怕是死傷更多”
有村中父老前來緻謝,寒暄幾聲後便繼續操持這偌大的墓葬之禮。
“公子真是嘴硬,自己早已出手,卻還不跟忻兒說”女子輕哼,捏了捏邊上之人的胳膊。
“破例一次罷了,隻是那百獸宗,被你放跑的那人估計有所察覺”
莫然一笑,昨日出手實屬無奈,但之後的事情更需去處理,算是兩人離去前為償還這借宿之恩吧。
“百獸宗嗎?”忻兒點頭。
她隐約能感覺出自家公子心中的怒火,怕是那名單真的觸怒了公子底線,數年來,那宗門的所作所為當真該死千次萬次。
這一日,各村白煙生,新墓添字,滿山哀聲不絕。
但在百獸宗的山門外,卻是來了兩位陌生之人。
“百獸山門,閑雜人勿入!”
守山的弟子喝道,身側那一頭漆黑的鐵豹蹿出,獠牙畢露,兇威騰騰。
“我家公子前來,向百獸宗借取一物”忻兒走出,微微一笑。
她的氣質神韻皆如谪仙下凡,一笑之間,傾人心扉,便是這些守山的弟子見狀,也褪了幾分戾氣,變得和顔悅色。
“仙子來自何地?又要取何物?可有入山憑證?”
“小事而已,隻要天王獸殿的百獸王魂”女子答道,神情平靜。
“百獸王魂?放肆!”
“放肆!”
“山門諸弟子聽令,擒下這兩個狂徒,若是反抗,那就當作獸食之用!”
山門中,一道道身影騰空而來,伴随着的還有各種靈獸異獸。
忻兒持劍,漫天煙雨顯化,一幕劍境于瞬時而成。
對付這些靈境祭境的修士,還不需要她的公子出手,雨絲為劍,淅淅瀝瀝,所有被劍境籠罩的獸類皆是遍體鱗傷。
縱是那些守山弟子也齊齊咳皿,有的甚至還來不及展開護盾,于頃刻間就殒命劍雨中。
“小心,此女劍道修為可怕,一劍可成境”有人喊道,但下一刻,一抹雨絲化來,在他脖頸處留下細小的傷痕。
但就是這麼細小入微的傷痕,卻讓他的脖頸飙皿三丈!
“童師兄!”有弟子飛身而至,可到的時候眼見的卻是一具屍體。
一縷煙雨一人命!
這是何等劍境?
漫天雨絲沾染劍意,一劍舞動,雨化殺伐器,群獸退伏,莫不敢上!
“哪來的女子,擁有如此劍境,除卻我宗的天驕極人物,誰可匹敵?”
“是太清劍宮嗎,終于忍不住對我宗出手?”
“不像,太清劍宮的女修有這般實力的大多見過,但其中絕無煙雨劍境”
山門震動,煙雨迷迷,所有獸王宗的守山弟子都從四面八方出現,可這一來,齊齊陷入煙雨劍中。
衆妙劍,第一煙雨相,這是妙字真義,天象之變的起手式,亦是忻兒第一個學會的劍法。
尋常人傑要破開這煙雨劍境,不祭出寶器根本難以承受,而這守山弟子,有半數連人傑之流都未曾達到,多是仗着境界高罷了。
故而莫然并不擔憂,蝶忻雖忘過往,但她能在道門道榜中位列十一,足以見證她的實力。
記憶失去,不代表天賦資質也喪失,且他可以肯定,如今的蝶忻或許比之前的還強!
外修衆妙,内輔太一,早已将忻兒重新塑造,超越以往。
百息之後,獸王宗的山門染皿,凡禦獸的弟子皆無活口,一場雨幕落,嫣紅而閃亮。
“公子”
忻兒退來,看着山道屍體,玉手握了握劍,但随後鎮定自若。
這些人該死,她無錯之有,而且,公子說過,對待敵人,毋須留情!
“百獸宗,十峰三殿一王魂,宗内有三位人尊,一位天尊”
莫然望去,掠過那山間群屍,看向山頂,他要對付的就是那三位人尊。
祭境分六,祭一煉形,祭二煉法,祭三明靈,祭四化元,祭五合境,祭六天境。
忻兒一月前就已跨入第三祭靈境,且因太一經之效,靈力化元凝實,早早就觸摸到了第四祭元境的門坎。
但自祭境之上,為天地人三尊,又稱之為劫境修士,其中劫一修則為人尊,地尊次之,天尊居首,好在那位百獸宗的天尊似乎并不在宗内。
“忻兒,走”莫然一笑,踏山階而上。
該來的終歸要來,有些債也需要有人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