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帶着陣陣涼意,梁川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因為月城的事兒,他這次出來顯得有些匆忙,也忘記戴圍巾了。
況且,
自己的這具身體,也确實太虛弱了一點。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如果不是月城感應到自己的身份,自己根本不可能拽着月城的脖子把她拖下樓任意施為,人家不過是在故意讓着自己,真打起來,自己還真不是人家小姑娘的對手。
但梁川也有自己的無奈,尋常人如果身體不好,别人還能勸勸他多運動運動,調理一下飲食結構什麼的,但自己這邊的問題卻很特殊。
“梁顧問,這個戴上。”
秦桃走到陽台上來,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纏繞到了梁川的脖子上,圍巾上還殘留着女人的餘溫和淡淡的芬芳。
梁川側過身,看向秦桃,年輕的女刑警耳根子當即紅了,道:“孫隊喊我,我去了。”
女刑警小跑着離開了陽台。
“喂,我好羨慕你啊。”吳大海這個時候湊了過來,帶着淡淡的酸味道:“這可是咱們警隊一枝花。”
“哦。”梁川應了一聲。
“你小子。”吳大海見梁川還是無動于衷的樣子,有些不得勁兒,卻也沒話說,他就納悶了,一個病秧子,居然也能這麼讨女孩子喜歡,他吳大海是不是因為平時太過陽光和剛猛了,所以沒辦法激發起女性的保護欲和母愛?這才導緻自己現在還是單身?
嗯,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梁川蒼白的指節在陽台欄杆上輕輕地敲擊着,他沒有去思考什麼,也沒去糾結什麼,隻是單純地覺得有點壓抑,也有點迷茫。
這一切,很顯然不可能是純粹的巧合,
那麼,
對自己來說,
又意味着什麼?
“等會兒一起去吃個夜宵?”吳大海拍了拍梁川的肩膀。
梁川搖搖頭,他擔心月城還在那裡等着自己回去。
“朱光宗朱晨陽這父子倆到底做了什麼,這是必須要調查的,但不管怎麼樣,他們已經死了。”吳大海也點了一根煙,繼續道:“問題在于,他們是被誰殺的,畢竟,這是一個法治社會,哪怕是兩個十惡不赦的人渣,除了法律,也沒人有資格去私刑懲戒他們。”
“這個,我也不清楚。”梁川消極怠工的态度。
吳大海很認真地看了看梁川,道:“川兒,你有心事?”
“算了,别想那麼多了。”吳大海轉過頭來安慰起了梁川,“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我送你回去吧,又讓你大半夜地跑一趟,其實我心裡挺過意不去的,你說你要是開個文具店或者修車行甚至開個飯店多好,咱也能稍微關照一下你的生意。
你偏偏開的是一家冥店,我想讓局裡采購東西時偏袒你一下,也沒辦法偏袒啊,難不成過年時我去你那裡買一車冥鈔分給局裡同志讓大家過年時好燒給先人?”
“胖子。”梁川開口道。
“嗯?”吳大海應了一聲。
“你有遇到過為難的時候麼,就是當現實和你剛進警校時的理想沖突的時候。”梁川問道。
吳大海笑了笑,
“當然有啊。”吳胖子很坦誠,歎了口氣,道:“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黑白分明的,有時候晚上躺床上,回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會覺得有些委屈也會覺得有些無奈。
但現實就是現實,無法避免的,我隻能…………盡量做到問心無愧吧。”
“問心無愧。”
梁川點點頭,看向了自己身後屋子暗門裡的那具女人雕塑;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或許,比死之前的自己矯情得多得多,或許是因為這次重新回來,他更珍惜“活人”的身份吧。
換句話來說,之前自己親自出手去懲罰那四個年輕人,
對麼?
符合法律麼?
自己覺得對,自己覺得可以這麼做,
就是了。
“我讓桃子送你回去?”吳大海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大晚上的,這裡也不好打車。”
梁川瞥了吳大海一眼,道:“以後換别人來接我吧。”
吳大海皺了皺眉,有些埋怨道:“媽的,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我告訴你啊,桃子人長得差麼?人家裡條件也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多少人羨慕不過來呢,而且人家剛給你送了圍巾,我再換人去送你,你讓人家小女生面子往哪裡擱?”
“随你吧。”梁川将煙頭丢在了地上,鞋底踩了踩。
吳大海和梁川一起下樓,去了門口,吳大海打了個電話,讓秦桃開車到門口送人。
等車的時候,吳大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孫曉強出來了。”
“哦?”梁川不是很吃驚。
“他家以前被盜竊過,後來裝了攝像頭,錄像裡記載了他母親心髒病突發一個人倒在家中客廳的過程,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之前故意把攝像頭拆了,錄像也自己藏了起來,他前陣子開口讓警方去取了錄像,至少能證明,他不是弑母的兇手。”
“嗯。”梁川應了一聲。
“不過他對自己母親屍體做的事情以及之後的異常反應,還是不可能就讓他就這樣被随随便便地送回到社會裡,已經被轉送到精神病醫院進行後續觀察了,是以前他入獄時的那位主治醫生主動提出的要求,姓徐。
那女的我見過,在你回來之前,我也找過她幫忙做過心理側寫。”
姓徐?
梁川記得自己在吳大海辦公室裡看的視頻中,孫曉強的自述,應該是對着一名“徐”姓醫生說的。
“還真是離奇啊。”吳大海有些唏噓道。
這時候,秦桃開車來了。
梁川上了車。
秦桃發動車,
她沒有和梁川打招呼,
也沒說話,
一路上都很平靜,
隻是抓着方向盤的手比平時更緊了一些。
梁川也沒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該去說些什麼。
這種尴尬的沉默氛圍一直持續到車開到了冥店門口。
秦桃開口道:“梁顧問,到了。”
秦桃還是不好意思回過頭看梁川,隻是通過後視鏡小小地瞅幾下。
“圍巾我放車上了,謝謝。”
脫下圍巾,下了車,雙手放在衣服口袋裡,梁川徑直走向自己的店裡。
秦桃咬了咬嘴唇,倒車開回去了,少女心事,幾人知呢?
店門開着,
梁川清楚,
這意味着月城還沒走,自己原本是叫她先回家了。
自己原本的衣服濕透了,月城穿着梁川的衣服坐在店鋪門後的椅子上,店鋪裡的燈也開着,她就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手裡還捧着梁川一直用的茶杯。
這一幕,讓梁川有些恍惚。
當梁川走到門口時,月城擡起頭,發現了梁川,主動走過來将還溫熱的茶水遞送到梁川手中。
一切,仿佛和當初一樣。
梁川喝了一口水,是用橘子皮泡的,帶着點芬芳和酸澀。
“不是叫你回去了麼?”梁川問道。
月城低下頭,道:“導師,有客人來了。”
客人?
梁川環視四周,
沒有發現其他人。
但也就在此時,一個少年的頭慢慢地從櫃台後面探出來,他原本應該是躺在梁川放在櫃台後的椅子上,因為個頭比較矮的原因,所以被櫃台擋住了身形。
“梁顧問,是你讓我來找你的。”
客人,
是孫曉強。
梁川沒想到孫曉強的速度這麼快,自己剛從吳大海那裡得知他出來了,但他并沒有待在精神病醫院的觀察室裡,而是就在當晚出現在了自己家裡。
“挺讓人意外的。”梁川說道。
“因為我等不及了。”孫曉強側了側頭,“是真的迫不及待,而且,我不喜歡精神病醫院,他們不清楚,但你應該清楚,我沒有病的。”
“你這意思,是想在我這裡留下來?”梁川在月城的幫助下換下了自己的外套,月城很乖巧地将梁川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對啊。”孫曉強指了指四周,“我挺喜歡這裡的,這裡,很有格調。”
“你能幫我做什麼?”梁川接過月城遞上來的濕毛巾開始擦手,“告訴我一個收留你的理由,一個,讓我供你吃供你住的理由。”
“導師,需要準備夜宵麼?”月城問道。
“不用了。”梁川搖搖頭,月城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有“厭食症”的事情。
“我能幫你什麼?”
孫曉強做思考狀從櫃台後面走了出來,
一直,走到了梁川面前,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一個小男孩,嘴角露出了那種“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笑意,這一幕會讓人覺得很滑稽,但梁川清楚,孫曉強,确實擁有看穿人心的能力。
這是天賦,
類似“陰陽眼”一樣的天賦。
“我覺得我還是能幫你做很多事的。”孫曉強強調道。
“比如?”梁川一邊問道一邊示意身邊的月城不用給自己拿拖鞋。
“比如這位小姐姐,
她心裡很竊喜,
因為她成功地把你,
給騙住了。”
孫曉強話音剛落,
正拿拖鞋的月城整個人僵滞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