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冷…………”
簡紅慢慢地站起來,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看着自己心愛的人以這種姿态躺在廚房的飯桌上,她很難受,下意識地準備進去将其遺體給收整一下,至少,把裙擺給落下去。
她不怕死人的,尤其死去的人,還和自己有着如此親密的關系。
梁川伸手抓住了簡紅的手臂,雖然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很破壞氛圍也很不合時宜,但梁川還是得說:
“不要破壞現場。”
簡紅整個人愣住了,
原本正準備往裡走的步子也在此時陷入了滞緩,
法醫屬于技術警,有警官證和相應警銜,她其實就是警察,對于梁川所說的“不要破壞現場”這句話,她能聽得懂。
換做其他任何時候,其實該說這句話的人,該是她自己。
她又慢慢地蹲了下來,她在哭,哭得很傷心。
今天,原本應該是屬于她的浪漫日子,為此,她甚至請梁川過來當鋼琴師,但誰料想,竟然成了陰陽兩隔。
她們能走到一起,甚至不惜準備公開相互的關系,付出了多大的勇氣,承受着多少非議,但事情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梁川的目光則是更多地在屍體身上逡巡,屍體脖頸位置有一道清晰的傷口,應該是被兇手直接割脖斃命,手段幹脆狠辣。
而竈台上的餐具以及剩下的食物,讓梁川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有種預感,這次的案子,可能和以往不一樣,
真的很不一樣。
………………
警方來了,快速控制隔離了現場,同時,整個農家樂也在此時被勒令暫時停業,畢竟人命關天的事,農家樂的老闆也表示了配合,他自己心裡也清楚,不早點找到兇手的話,他這個農家樂的牌子也就倒了,誰願意冒着生命危險來吃飯?
似乎是因為報警者是簡紅的原因,吳大海也來了,雖然龍泉這邊并不是吳大海負責的區域,但他既然願意來幫忙,當地區域的刑警隊長也斷然沒有不歡迎的道理。
這名刑警隊長梁川也見過,也是去山村調查隊裡的一員,半寸頭,年紀看起來約莫四十歲,看得很老成。
王晉晔也帶着自己手下的助手出現在了這裡,對此,簡紅沒有任何的異議,她清楚,法醫工作需要絕對的心平氣和,她現在心亂了,不适合做這個工作,她冷靜果敢的一面在這個時候體現了出來,沒有去大喊着要為親自為心愛的人報仇雲雲,她清楚警方的流程,也清楚該如何去配合才能更快地發現兇手。
“又見面了。”王晉晔一邊戴手套一邊對梁川點點頭,然後取出一副新手套遞給梁川。
梁川沒客氣,接過手套戴了起來,然後和王晉晔一起去了廚房。
廚房面積不是很大,走進去之後,更顯得空間逼仄,尤其最中央的桌子上還躺着一具女屍。
女屍年紀大概在二十七八,她的具體身份簡紅那邊肯定會提供,相對應的,她的社會背景調查也會輕松許多。
一般來說,兇殺案的偵破分為兩個步驟,一個是現代科技刑偵技術,第二個則是社會關系排查尋找嫌疑人。
“提取兇手DNA。”王晉晔對着女屍下體看了一眼,那裡還存在着白色的斑痕,是什麼,大家心裡都很清楚。
助手馬上上前提取。
梁川則是站在竈台邊,看着這裡的情況。
“這些,應該是兇手吃的,在殺完人後吃的。”梁川很笃定地說道。
“為什麼?”吳大海和另一名刑警隊長站在廚房外圍,這裡擠不下太多人,他們兩個隊長隻能站得遠一點,但這并不妨礙他們觀察案發現場的情況。
“皿迹。”梁川伸手指了指案幾上的皿迹,牆壁的瓷磚,竈台上等等位置,都有死者皿迹的殘留,應該是兇手殺人的瞬間皿迹噴灑出去的,而皿迹卻沒有絲毫濺射在餐具上。
梁川伸手将兩個餐盤舉起來,餐盤下面的瓷磚上,是有皿迹痕迹的。
這意味着死者在殺人之後,将餐盤從櫥櫃裡取出來,然後給自己做了飯吃。
吳大海和身邊的中年刑警隊長一起皺眉,
面露凝重之色,
他們聽懂了梁川的意思,
但他們思考的方向還是和普通的刑偵人員不同的,也就是屬于領導思考模式,當然,他們還不至于去想着這會造成什麼什麼社會不利影響雲雲,而是想着,
一個冷靜到殺了人後,
還能在房間裡做飯吃的兇手,
這絕不是普通的人命案!
“這裡,有問題。”王晉晔驚呼道。
他的驚呼當即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要知道王法醫号稱喜歡在停屍間陪屍體聊天的主兒,神經大條得厲害,還有什麼事能值得他如此失态?
梁川則是湊在餐盤上的剩餐那邊聞了聞,
椒鹽放多了,
梁川吃東西向來喜歡少放佐料,追求清淡,對這方面比較敏感。
當然,梁川心裡也猜測過這油炸過的肉可能會是什麼,但之前并沒有說,現在聽見身後王晉晔的驚呼,梁川心裡的猜測倒是落實了大半。
這次的事情,
不同以往。
“屍體身上有幾塊破損,這裡,還有這裡,以及這裡…………”王晉晔将屍體裙子推開,指出了幾處傷口,然後臉色有些發白地看向梁川那邊的竈台,顫聲道:“屍體,被割過肉……”
一時間,廚房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梁川所站的位置,确切的說,是梁川面前的餐盤。
殺人……食肉!
哪怕在場的都是警察,但在此時,所有人都覺得身上發寒,兇殺案他們經曆得不少了,但這種殺了人之後就在廚房裡割死者肉油炸烹饪食用的事,他們還是第一次碰到。
這已經超出了尋常人的認知了。
“報上去,請求支援,嚴查今日進出這家農家樂的所有人!”吳大海直接越俎代庖下命令了,當然,沒人會怪他,因為大家都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尋常意義上的兇殺案,要麼是激情殺人,要麼就是盤算着謀劃着将人殺了,之後警方發現屍體,就是一種“小蝌蚪找媽媽”的遊戲模式了,兇手隐藏或者逃亡,警察來負責查找和分辨。
而這個案子的兇手,絕對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兇手,他不會遵從這個遊戲規則,不會傻乎乎地隻是選擇隐藏和躲避自己,他甚至很可能…………在警察查找搜查他時,他繼續作案,繼續殺人!
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就很可能會引發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到最後,出現一個“連環殺人魔”。
吳大海出去打電話了,那位刑警隊隊長也是出去負責對農家樂裡的情況進行排查。
屋子裡的人,少了一半,剩下的人也是在快速地搜集線索,其實,線索不難搜集,兇手留下的DNA和指紋簡直就是數不勝數。
王晉晔先走出了廚房,讓助手拿來茶杯,喝了半杯水,他心理承受能力很強,但面對這種事情和場面,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需要時間緩緩。
梁川則是繼續留在廚房裡,其實,兇手和警方,就像是一盤圍棋上博弈的雙方,而他當時和簡紅剛發現案發現場時,就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個兇手,和以往自己所接觸的……不同。
他不同于張寶軍殺人後将屍體投井裡,不同于那四個青年虐殺人之後人心惶惶準備逃之夭夭,也不同于山村裡那個女孩兒的死是被一個傻子置氣之下的誤殺,甚至,比月城當初殺朱晨陽父子更誇張,
哪怕是當初處于狂信徒狀态下的月城,她也隻是教條般的以地獄使者的名義去懲罰背叛者,但你讓她其吃人肉,她也是做不出來這種事情的。
兇手的“自然”,兇手的“灑脫”,一切的一切,意味着一件事,他根本不拿人命當一回事,他想吃肉了,所以就殺了一個人。
就這麼簡單。
梁川站在屍體旁邊,看着屍體依舊死不瞑目的雙眼,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然後伸手,放在了屍體的額頭上,緊接着,梁川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
黑暗,
長久的黑暗之後,
終于看見了畫面,隻是一切都很模糊,然而,讓梁川有些意外的是,畫面很快就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嗡!”
忽然間,梁川感知到自己的脖子被重重地“切割”過去,這一點上,他和死者感同身受。
畫面視角斜側過來,這是死者最後的彌留畫面,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這時候,
一道人影出現在了死者最後的視線之中,
對方慢慢地蹲了下來!
臉,
臉,
馬上要看到兇手的臉了!
梁川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一件案子,讓你看到兇手的臉,那麼距離兇手落網和案情的偵破,基本完成了九成九!
然而,就在兇手的臉即将出現在視線之中的那一刻,
梁川感到自己的雙眸忽然刺痛起來。
“嘶…………”
遺言畫面瞬間消散,梁川捂着自己的眼睛身體一陣搖晃。
“兄弟,你沒事吧?”王晉晔剛準備重新進廚房就看見梁川有些異樣。
“沒事,我去吐一下。”
梁川一隻手捂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唉。”王晉晔搖搖頭,投去理解的目光,哪怕是他這個職業法醫剛剛不也受不了麼。
此時,已經是深夜,梁川沒有去别墅裡的衛生間,而是跑出了小别墅,來到了荷花池邊蹲了下來,當他松開手睜開眼睛時,
一滴滴皿淚自眼角處落下,
那種刺痛感,仿佛眼睛被灼燒的疼痛感,哪怕是現在,依舊讓他很是難受。
伸手,掬起荷花池裡的水清洗着自己的眼睛,荷花池中,皿污慢慢地蕩開。
在古代,流傳着這樣一個說法,誰家有了不幹淨的東西,如果請不到真的道士或者和尚,可以去請殺豬匠去自家屋子裡坐坐,鬼怕殺豬匠,因為他造的殺孽多,身上帶着很強的煞氣,鬼不敢靠近他。
“該死,那家夥……到底殺過多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