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超出了唐詩的理解範圍,因為她之前并不知道,身體,居然還可以再進行第二次選擇。
她和梁川,都是自地獄裡歸來的惡魔,而他們現在的身體,則全都不是原本的本人。
梁川上一世是邪教頭子,歸來後進入了這個叫做“梁川”的人的身體,等于是靈魂還是他,但肉身已經變了。
回到蓉城時,是因為這個“梁川”本就是吳大海的發小,最後才在順水推舟之下當了吳大海的警局顧問;
至于月城,第一次見面時她并沒有認出梁川,反而是在冥店裡被梁川的拷問和呵斥之下,她“認”出了梁川的身份。
因為她堅信自己的導師并沒有死,再加上她和導師的關系很深厚,才看穿了“皮囊”,找尋到了本質真相,你不能說是月城太聰明而吳大海太蠢,畢竟月城是那種梁川說要吃人她就馬上準備鍋碗瓢盆的鐵杆迷妹。
孫曉強當初第一次見到梁川時,曾說過梁川的真容很恐怖,那是受盡地獄折磨後的真實模樣,而不是現在示人的模樣,也就是說,孫曉強曾看到過梁川真正的“靈魂模樣”。
老道當初開滴滴車時,将符紙貼在了唐詩的身上,也看見了一張恐怖的臉,這也是屬于唐詩真實模樣。
他們還是他們,但他們又不是他們,他們擁有了新的肉身,新的身份,雖然融入了社會生活之中,但在一些地方,還是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眼下,梁川和兇手身體的變化,讓唐詩内心深處掀起驚濤駭浪。
他們是來自地獄的脫逃者,他們沒有組織,甚至除了彼此,再加上那隻和他們還是有不同之處的普洱,他們并沒有其他同伴。
對于自己的力量,對于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定位,他們還處于摸索之中,就像是一座金礦,他們是第一批開采者,到底裡面會采集到什麼,誰都不清楚。
能換身體?
這是唐詩之前想都沒想過的,
眼下,
她甚至在思考,既然梁川可以換身體,那麼,她呢?她也能再換麼?
還是……隻有梁川這種特殊能力才能以這種方式去鵲巢鸠占?
“你想要……和他換身體?”
這是唐詩問梁川的問題。
在她想來,梁川有足夠做這種事的動機,他們二人雖然一起睡了一個多月,但真正交流的次數并不多,梁川也沒有真的開始嘗試從唐詩口中套取什麼秘密,也因此,唐詩并不清楚,梁川其實也僅僅是……機緣巧合之下,莫名其妙地形成了這樣子的一種局面。
也因此,在唐詩看來,梁川應該是厭棄了他原本的孱弱身體,想要換一具更好的。
甚至,包括梁川莫名其妙地以普洱做威脅讓自己來幫他殺人,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他看重了兇手的身體!
一個前特種兵的身體,
絕對超出了梁川現有身體太多太多!
然而,唐詩是想錯了。
“你是不是……傻?”
兇手擡起頭,瞥了一眼唐詩,說話的語氣,則是梁川一貫的口吻。
可能是站的角度不同,所以看事情的方向也不同。
對于梁川來說,他還真的沒有想過去換身體這件事,他隻是竭盡全力去對兇手進行意識上的壓制,然後就莫名其妙地就進入到了兇手的意識之中,
乃至于,
控制住了兇手的身體。
但梁川現在沒有絲毫的愉快體驗,更沒有竊喜的情緒。
是的,
他原本的身體很破,
很差勁,
甚至可以用“非常差勁”來形容,跟古代穿着長衫喜歡沒事做咳嗽一下手絹上都帶皿的病痨鬼書生一樣。
但現在這具兇手身體是什麼樣子?
現在這具身體的傷勢,雖然很重,但可以修養回來,腿部腹部的傷都能治療,右臂也能重新接回去,即使右臂出現了些許問題,這具身體修養調理之下,在身體素質上,也絕對完爆自己以前的身體。
但關鍵在于,
如果現在就換身體,等于是主動放棄了自己之前半年所經營下的人際關系網,放棄了自己之前的生活,孫曉強和老道以及月城那裡倒沒關系,他們都能理解,也能接受,但其他人呢?
而且,這具身體的主人如果是一個隐姓埋名的家夥就不說了,關鍵這家夥在城市裡瘋狂殺人,而且缺心眼一樣肆意地留下指紋以及DNA線索,包括……照片!
自己要這具身體做什麼?
還得繼續亡命天涯?
甚至,自己能否逃出這片被封鎖的區域都難說,哪怕最後逃出去了,自己也将成為下水道裡的老鼠,無法再見到陽光。
梁川可是很喜歡坐在街上,悠哉悠哉地曬太陽的。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梁川有潔癖,很深刻的潔癖,他現在占據着這具身體,感知着身體的情況,
他的肌肉,
他的痛感,
他的疲乏,
等等情緒,全都彙集到梁川自己的意識之中,
同時,
還能感受到下面那個東西的大小和長短。
這對于梁川來說,就像是讓一個有着深度潔癖的人跳入了糞坑裡,簡直就是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酷刑!
無論是從實際上還是從感性上,
梁川都不可能允許自己入主這具身體。
但問題來了,
自己該如何退回去?
唐詩看見了梁川眼裡的厭煩和掙紮,她很聰明,在此時,她也終于明白了梁川的傾向。
她走到了梁川身體跪伏的位置,伸手在鼻息間摸了一下,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快死了。”
“…………”梁川。
“你想換回去?”唐詩走到兇手面前問道,“他原本的靈魂,被你攪碎了?”
梁川默默地閉上眼,自己原本的身體即将不支,意味着他沒多少時間了,想換回去,必須趁早。
但最無奈的現狀則是,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他慢慢地站起來,身上還在不停地流皿,但顧不得止皿和處理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到自己原本身體旁,然後默默地坐了下來;
一隻手,搭在了自己原本身體的額頭位置。
要換回來,
必須要換回來!
遠處,傳來了大喇叭的吆喝聲,意味着有一支搜索隊伍即将來到這裡。
如果梁川沒能将身體再換回來,意味着他将面臨最殘酷的局面。
搜索隊,會抓自己,隻要自己有一點點的反抗,他們甚至會格殺自己!
而一旦自己真的反抗,那麼局面,就徹底不好收拾了,純粹地你死我活,沒有正義,沒有道義,沒有絲毫可以用來遮掩的依托。
閉上眼,
兩床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唐詩就站在梁川旁邊,目光不停地在四周環視,她原本破損的裙子也被她重新拉扯起來,打了個結,穿起來像是民族服飾,頗有異樣的風情。
梁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進入兇手身體且鵲巢鸠占的,也因此,對于如何回到自己身體裡去,他隻能選擇去嘗試。
視野之中,
是完全的黑暗,
黑暗朦胧,
梁川看見了綠色,看見了隊列,隐約間,好像也聽到了軍号聲,
不對,
這不是自己的記憶!
該死,
因為占據了他的身體,記憶也已經開始混淆了麼!
一滴滴冷汗,自梁川額頭上流出來,
眼前的局面很複雜,梁川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
但就在此時,
梁川看見了一個女孩兒,
她身穿着紅色的長裙,笑靥如花,她長相并不算很好看,甚至可以用“普通”這兩個字來形容,但是卻給人一種極強的親和力。
讓梁川産生了一種想要去親近的沖動,這股沖動,不是來自于梁川自己,而是來自于另一個人。
小鎮,
摩托車,
車後的她,
路邊的花,
再加上渲染了半片天空的夕霞。
梁川開始不停地搖頭,
他似乎即将知曉對方會發瘋的秘密。
借用那個之前被梁川作弄下被自己人打得頭破皿流的朋派新聞女記者的話來說,是挖掘殺人兇手背後的可憐故事。
但我,
憑什麼要看你的故事?
憑什麼要去感受你的可憐?
憑什麼要去理解你的遭遇?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你殺了人,殺了這麼多人分,甚至連她們的屍體都不放過去侮辱,
你這種人,
縱然你有萬種理由和悲憤,
我依舊不屑多看你一眼!
梁川原本身體的眼眸忽然睜開,露出了赤紅色的微弱光芒,而兇手身體的眼睛裡,也出現了赤紅色的光芒。
黑暗,正在被撕碎,
梁川開始肆意地掀翻這一切,
他不要看這些,
也懶得看這些,
他很反感這些,
無法可見的黑暗,像是一片汪洋大海,在此時轟然破碎,而後,恐怖的波濤開始席卷而下,梁川的意識在刹那間陷入了恍惚之中。
等到他再度睜開眼睛時,
看見倒在自己身邊的兇手,
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站着的唐詩,
他知道,
他把身體換回來了,
一時間,
長舒一口氣。
“你學會了?”唐詩在梁川面前蹲了下來,目露思索之色。
在這麼短時間内,換回去又換回來,這絕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可以解釋得了的。
梁川笑了笑,
感知着這具身體熟悉的虛弱感,
道:
“一想到我如果繼續待在那家夥的身體裡,會受他的影響,
你又穿着紅裙子,
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你殺了,
再把你給辦了,
我就吓得退回來了。”
這句話,是開玩笑的。
但唐詩嘴角卻露出了一抹微笑,她不在意梁川粗俗的調侃和岔開話題,
隻是回應道: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你的身體這麼虛弱,
還能石更得起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