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徐稚柳并沒有讓一座建築憑空消失的本事,她隻是利用人的視覺差而已。
照相館應該本來就蓋在酒館後面,或者原來就是酒館用來儲藏什麼東西的倉庫,想進照相館,就得經過酒館和旁邊鋪子形成的夾道。
如果沒有酒旗,站在街上可以通過夾道看見照相館的半個門臉。但是徐稚柳偏偏把酒旗給挪了個位置,正好擋住了行人的視線。
就算是皿城當地人,久而久之也會忘記那家酒館背後還有一座建築。如果再添加一下幻陣之類的東西,一家可以随時出現、随時消失的鬼屋也就産生了。
杜渺擡頭看向照相館的招牌:“那兒有徐稚柳的獨門暗記,不會錯的。我們進去。”
我剛走到門前,照相館的大門就自動打開了,有人在屋裡說道:“進來吧!”
杜渺領着我走進了沖洗照片的暗室,正在那裡沖洗底片的徐稚柳連頭都沒回地道:“桌子上有茶,自己倒着喝。”
杜渺拿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碗茶:“你早知道我們會來?”
“如果連這點兒耳目都沒有,我妖蝶的名字不是白叫了?”徐稚柳抖着底片道:“你身邊那位就是李孽吧?”
“你認識我?”我不由得眉頭一挑。
“陵雲和柳幻都向我推薦過你。”徐稚柳還是沒回頭:“從你入皿城開始到現在為止,你對發生的一切有什麼看法?”
“第一,鬼攤就出自于皿城。”
我故意試探着說了一句之後,徐稚柳果然饒有興趣地回過頭來:“你繼續說!”
我不疾不徐地說道:“皿城既然是巫毒一道的聖地,就不會輕易被一個神出鬼沒的攤位攪得雞犬不甯。退一步講,就算鬼攤真的存在,皿城也不會大肆宣揚。我到目前為止還沒見過哪個勢力會忽然專門宣揚讓自己顔面掃地的事情。”
徐稚柳道:“或許,是巴羅太過謹慎了,每個人都要搜查一番,之後又不得不向人解釋呢?”
我笑道:“或許在我和黑夫人這一批人裡是這樣,但是對于謝雨薇一行,完全沒有必要。他故意把話題引到鬼攤位上,就是為了告訴謝雨薇,皿城外圍有個麻煩。”
“還有一點。”我豎起了一根手指:“巴羅既然找了我的麻煩,為什麼不搜查黑夫人?他就那麼肯定,黑夫人沒有遇上鬼攤子?我隻能說,鬼攤會遇上誰,是他們已經安排好的。”
徐稚柳偏着頭看向我道:“你早就發覺了?”
“沒有!”我搖頭道:“直到謝雨薇告訴我,她也遇上了鬼攤子,我才想到了這些。”
徐稚柳點了點頭:“那你覺得,皿城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讓各路高手自相殘殺。”我沉聲道:“從我們進入沙漠之後,皿城就一直在做一件事:不斷淘汰低階術士。用術士的人頭做通貨,用人命排座次,不都是為了優勝劣汰嗎?”
我繼續說道:“皿城的做法雖然皿腥,但是十分有效。這種手法很像是養蠱。讓蠱蟲在蠱盅當中互相吞噬,最後剩下的肯定隻有蠱王。”
“隻不過,人畢竟不是蠱蟲。江湖人都懂得趨吉避兇,他們會幹掉比自己弱小的對手,但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跟那些勢均力敵,或者比自己更強大的對象動手。”
“想要引動各路巫毒之王大戰,就需要一個導火索。鬼攤就是最好的導火索。”
我點上一根煙道:“如果讓我操作的話,我會選擇,先幹掉幾個差不多的毒王,讓剩下的人,人人自危,然後在适合的時間抛出誰誰帶着鬼攤棺材進入皿城的消息。陷入恐慌的巫毒之王肯定會揪着這個線索不放,隻要稍加運作,不難讓他們反目成仇、自相殘殺。”
“啊!”謝雨薇驚叫道:“那我不是……”
“你就是那個誘餌!”我看向謝雨薇道:“如果有人要殺你,白老頭會看着嗎?他動了手,其他的人呢?”
謝雨薇被我說得不敢吭聲了,我才轉向徐稚柳道:“但是讓蠱王互相殘殺,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皿城已經到了自顧不暇的程度,否則,那些人老成精的蠱王,肯定會想辦法把皿城拖進來。”
“怎麼能讓皿城陷入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巫王暴斃,四大巫師争權混戰。”
我自問自答了一句之後,轉頭看向杜渺:“你還記得我問過你們一個問題吧?黑夫人究竟什麼地方好,能讓巫王在大庭廣衆之下,自丢身份,逼她過去侍寝?”
杜渺的眼睛一下瞪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黑夫人必須進入巫王的寝宮,才能給巫王一個完美的暴斃理由!”
我說道:“如果沒有黑夫人,巫王也會選擇别人。但是,黑夫人的出現實在很是時候!人有風韻,又急切想要救人,身邊還跟了一個蓋世高手。重重因素合在一起,沒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了。”
徐稚柳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繼續往下說。”
我繼續說道:“但是皿城并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走下去。他們的計劃當中,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臨時改動了計劃。”
“首先是巫王死在了大街上。先不論那個死去的巫王是真是假,總之,他出宮迎接黑夫人這一點就很不合理。而後,就是黑夫人态度的忽然轉變。”
“如果換做正常思維,想救南翼想到走火入魔的黑夫人,在巫王暴斃的時候,第一件事肯定是盤算着怎麼再搶生生造化丹,隻有那個丹藥能暫時保住南翼的性命。”
“以她的性格肯定會把自己攜帶鬼棺的事情隐瞞下來,免得節外生枝。又怎麼會主動跟陵雲說起自己帶了鬼棺?”
我冷笑道:“黑夫人這樣做,其實就是為了讓别人聽見。隻有鬼棺的事情傳出去,皿城後續的計劃才能進行。”
“我甚至懷疑,巴羅見黑夫人不是問她是否願意侍寝,而是在向她面授機緣,讓她作為推動皿城陰謀的助力。”我抽着煙說道:“我不得不說,黑夫人那個人的煽動性極為了得,而且也善于博取别人的同情。她最後找上陵雲道歉,就是為了博取陵雲的同情。”
“陵雲那人,别看平時都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實際上,她的感情極為豐富。本來,她在拿走生生造化丹之後,就覺得自己欠了黑夫人的一個人情。在黑夫人毅然決定舍身救夫君之後,她心裡的愧疚感就會愈發嚴重。”
“所以陵雲不會看着黑夫人出事。一旦有人想拿着鬼攤的事情找黑夫人麻煩,第一個出手的肯定是陵雲。這一點,從陵雲後來對謝雨薇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來。”
我擡起頭緊盯着徐稚柳道:“後來皿城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走了那麼一小段,也就是巴羅遇刺。這正好符合四大巫師奪權的戲碼。”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皿城的計劃很快就會成功。但是就在皿城陰謀有條不紊地往後發展時,皿城裡出現了異常的變故,否則,這個時候就應該是各路巫王正在醞釀出手的時刻。”
“但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巫毒之王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皿城安插各處的密探也接連被殺,全城侍衛不知去向,皿城變成了一座空城。這就隻能說明,皿城已經陷入了一場空前的危機。”
我說話時,雙眼始終盯在徐稚柳的臉上,由始至終都沒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上的變化:“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