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是下一節課。

　　教學樓和辦公樓之間有一段距離，凱特走了一會兒，也就在轉角的時候，突然頓了下來。

　　周圍靜悄悄的，學生在教室，老師不是在教書，就是在辦公，可身後傳來清晰強大的壓迫感，讓她邁不動步子，連喘氣都有點兒困難，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口氣堵在了喉嚨。

　　“凱特老師。”凱特背後一冷，僵硬地回過頭，觸目便是那雙紅色的眼睛，在大樓的陰影中，閃着淡淡迷人的紅光。

　　“您好。”凱特勉強鎮靜下來，轉過身看向他，彬彬有禮地和他打招呼，“您好，請問您是……”

　　“我是布萊恩，您的新同事。”那位新來的同事往前走了兩步，向凱特伸出手，“凱特老師，好久不見。”

　　“我們應該是初次見面才對。”凱特不太情願地和他握了一下手，觸了一下他冰涼的手指後，心裡不由得發毛，“我……過去和布萊恩老師，應該不認識才對。”

　　布萊恩抓住她想抽走的手指，露出兩顆漂亮的牙齒，凱特心神一晃，“當然不是初次見面，我們應該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認識了，您的記憶興許出現了一點兒偏差，需要些許的提示。”

　　凱特隻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她衣服後面全都濕了，春日和煦的微風一吹，竟讓人瑟瑟發抖，像是從寒水裡爬出來，精疲力竭的人。

　　“您說笑了，我從沒見過您啊。”凱特幹笑了兩聲，随後用了點兒力，勉強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布萊恩站在她面前，往前走了兩步，他高大的身軀投下長長的陰影，将凱特遮在裡面，凱特随後退了兩步，兩人尴尬地保持着你進我退的局勢。

　　半晌，布萊恩彎下腰，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我明明記得，我們在不久之前的……”

　　“凱特老師。”

　　布萊恩的話戛然而止，凱特擡起頭，二人一起順着之聲源望去，拐角處站着的人，剛好是該在教室裡上課的西德尼。

　　他雙手叉在褲袋裡，有點兒吊兒郎當的模樣，調侃地看着他們，“老師，你們這樣拉拉扯扯不太好吧，現在可是白天呢。”

　　“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吧。”布萊恩回頭看向西德尼，“這位同學，你不去聽課，在這兒做什麼呢？”

　　“這位老師，您或許是新來的不清楚，我們這節是自習，可以自由活動，也可以在教室裡看書。”西德尼随意地往前走了兩步，迎上了布萊恩的目光，趾高氣揚的模樣，簡直和王都裡那些被嬌慣的貴公子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我剛從南面轉學過來，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請教一下凱特老師，難道還要事先向您彙報嗎？”

　　凱特頓時有了一種走狼來虎的不祥感，但眼下隻要能從這裡逃開，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們去辦公室說吧，西德尼。”凱特想起先前的艾森和莫莉，不知道這個小霸王還有什麼後招等着她，但到了教學樓之後，他應該不會這麼嚣張吧。

　　“布萊恩老師，您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先跟西德尼去辦公室了。”最好是沒有之後，凱特也不管他有沒有回應，自顧自地帶着西德尼往教學樓去。

　　學院的教學樓很安靜，凱特的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凱特老師。”西德尼走了兩步後就停了下來，凱特轉過身，就看見他站在原地，淡淡地打量她，像在琢磨什麼損招。

　　“西德尼？”凱特防備地看着他，“你怎麼了？”

　　面前的人影一晃，凱特被抵在牆角處，撕去僞裝的西德尼低頭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輕笑着在她的嘴角吻了一下，“很意外是不是？”

　　“西、西奧多……你怎麼會在這兒？”凱特透過他身體的縫隙左右環顧，幸虧是教學時間，沒有人路過。

　　“我怎麼會在這兒？凱特，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西奧多低下頭，他的發絲擦在凱特的額頭和臉頰上，帶來微癢的觸感，“當然是來教訓某個不聽話的人。”

　　“我不會和你回去的。”凱特咬牙道。

　　“是嘛……”

　　凱特心虛地看着西奧多審視的目光，腰間傳來溫熱的觸感，從脖子紅到了耳後，他的吻從耳後根落到鎖骨，在脖子上打轉兒，凱特不禁祈求道，“别在這裡說話行嗎，會被人發現。”

　　“好啊。”西奧多難得這麼好說話，他在凱特醉酒色的臉頰上咬了一口，“我也不想讓别人看見。”

　　******

　　從那天後，轉學生西德尼突然變得十分好學刻苦，尤其是對魔藥方面的興趣度日益攀升。

　　新任校長隴巴是個慣會趨炎附勢的人，聽西德尼對魔藥感興趣，便囑咐凱特多多指點他，那谄媚的樣子，讓凱特多少有幾分不屑。

　　于是，某個晚上，好學的西德尼同學又去辦公室找凱特老師學習。

　　“西……西德尼？”凱特推了推眼鏡，從厚厚的作業堆裡擡起頭，她有些緊張地看着西奧多走到她的辦公桌前，嘴角輕輕勾着。

　　現在有些晚了，偌大的辦公室裡隻剩下她一個人。

　　凱特突然好後悔，她應該早點和龐麗爾回寝室，哪裡不能備課，為什麼非要留在這麼危險的辦公室裡？她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努力端出一個老師該有的架子，就像校長開學典禮時提點新生的模樣，“有什麼事嗎，西德尼同學？”

　　“有的，凱特老師。”西奧多彎下腰，逼着凱特緩緩靠在她的椅背上，随後湊近她的耳朵，咬着她的耳垂輕聲說道，“您也是知道，我是從南面轉學過來的……王都的教學和那裡很不一樣，所以，我現在……落下了很多功課，要是再不抓緊，可能就沒辦法順利通過之後的考試，按時畢業。所以……您如果有空，能不能私下幫我補幾節課？我可不想留級呢。”

　　他說得好真誠，若非凱特知道，這張用藥劑僞造出來的面容下藏着什麼，險些也要被他騙去了。

　　凱特看着西奧多，心裡是想說髒話的，他根本不需要補課，按照他的能力，都能給她當老師了。

　　“我覺得今天就是個很好的時候。”西奧多自顧自地點了一下頭，“去我宿舍裡。”

　　“不行。”凱特果斷地抽開手。

　　西奧多的目光瞬間就像被凍住一樣，凱特連忙說，“我……我還沒備好明天的課程，明天下午有兩節魔藥課，我是老師，要好好備課，否則會出亂子的。”

　　她越說，聲音越抖。

　　“沒關系。”西奧多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拉着她的手腕摩挲了兩下，火紅色的眼睛像火焰一樣纏着她，“明天早晨也有時間。凱特老師，您要知道，一個優秀的老師不僅要在課堂上幫助學生理解知識，在課下，也要耐心指導學業上有困難的學生，這才是一個老師該做的事情，不是嗎？”

　　凱特還沒來得及辯解，西奧多就把她手裡的筆扔到地上，連燈都沒熄，就抱着她消失在火光跳動的室内。

　　他們走後沒多久，布萊恩便走了進來。

　　********

　　浴室的門打開了，西奧多随意地将雪白浴衣裹在身上，赤腳走了出來。水珠子順着他的頭發一顆顆往下滾，落在兇膛上，勾|人眼球。

　　凱特坐立難安，西奧多這次出現得措手不及，而且……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也是妖孽的模樣，可這次好像比之前更深了，像一隻鮮豔欲滴的毒蘋果，讓人無從拒絕。

　　“西奧多，等等，你别過來，快停下……”

　　西奧多兩步走到她跟前，微微彎下腰，拉着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兇膛上。

　　凱特仿佛被火燙着了，不停往後縮，卻被西奧多緊緊按着，隻能随着他的節奏從兇膛到結實的腹肌，“你做什麼啊？”

　　“他們有我好看嗎？”西奧多像中心公園裡傲嬌的孔雀，徐徐展開身後五彩的羽毛，借此來搏得配偶的關注。

　　“他們……你是說誰？”

　　“那群乳臭未幹的臭小子。”西奧多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不甘心道，“上次在河裡，你一個勁地盯着他們瞧，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

　　是學院上次組織的遊泳競技，凱特不禁汗顔，“那是在看比賽，不看運動員看誰啊，你怎麼連這個都要多想……”

　　西奧多還是不滿意。

　　“你要是去參加，我也會看的。”凱特說完就覺得不對，她的本意并不是這樣。

　　“那麼髒的水，我不要下去。”西奧多說着就往凱特脖子上蹭了蹭，“而且岸上的女人像惡狼一樣。”

　　“既然不喜歡，那你快穿上吧，雖然是春末了，但還是容易着涼。”凱特誠懇地建議道，說着就要幫西奧多把帶子系上，十分友好友善。

　　西奧多抓住凱特的手，低下頭，很認真地和她的目光對視着，“你要是想看，我随時都可以，左右都是你的。”

　　“不用了……其實，我還有課沒有備完。”凱特說着就要站起來，她一定是備課備昏頭了，才會乖乖呆在外面等他出來，應該立刻離開才對，“你的回家作業寫完了嗎？”

　　“我讓泰德寫了。”西奧多按着她的肩膀，不讓她起來。

　　二人僵持着。

　　“要不，我們聊聊吧，西奧多。”凱特歎了口氣，哄小孩一樣，“我隻是無聊才多看了幾眼，其實還是你好看。”

　　西奧多的毛總算順了，他高興的時候就很好說話，倒了兩杯紅酒，遞了一杯給凱特，“你想說什麼？”

　　“我還是……不想去魔族。”凱特開門見山道，“我跟你的魔鴉說了很多次了，那裡不适合我。”

　　“那你想去哪兒？”西奧多抿着酒，挑眉看她，“留在這裡教書，等你父親去世後繼承爵位，然後和别的男人結婚，生子，平平安安地終老一生？我聽說，丹尼爾伯爵已經在為你安排相親對象了，那個騎士，他有我一半好看嗎？”

　　凱特知道西奧多在王都有眼線，但沒想到，他連這件事都知道，“也或許會在大陸上遊曆幾年。”

　　每天相似的教學生活，多多少少讓她有些厭倦了，更何況，換了校長之後，學院裡的風氣，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凱特也覺得，那不是長留之地。

　　“那正好。”西奧多走到她跟前，輕輕地和她碰了一下杯子，凱特不知為什麼，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四個字，秀色可餐，“我最近也在休假，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

　　“但是，你之後是要回魔族的，我們早晚得分開。”凱特拍了拍西奧多的肩膀，有些艱難地說，“其實互相放開，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你不會舍不得嗎？”西奧多沉下眸，片刻沉默後問，“但是我會。”

　　“可是我們……我們沒有未來。”凱特和他碰了一下杯子，有些自嘲地看着裡面豔麗的液體，她原來以為自己能很潇灑地說出來，但當着他的面顯然比當着那些充當信使的魔鴉面前艱難了太多。

　　就在酒杯貼上她的嘴唇時，西奧多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未來太遙遠了。”

　　紅色晶瑩的液體沿着杯沿晃了一下，濺在西奧多的浴衣上，絢爛得刺目。

　　“你是喜歡我的。”

　　凱特看着他的眼睛，沒有否認。

　　“你是喜歡我的。”他的聲音帶着誘|惑，就像伊甸園裡誘人犯罪的蛇，一點一點地引誘她掉入那個深深的陷阱，“對不對？”

　　凱特愣愣地看着他，點了一下頭。

　　西奧多沖她笑了一下，宛若夜裡綻放的罂|粟。他着用手勾起她的下巴，把側臉貼了上去，修長的手指慢慢抽開自己的腰帶，“凱特，人的一生很短暫，煙火一樣稍縱即逝。我們都知道它會消失，但消失不代表不能擁有，美好的東西是會留在心底的。”

　　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凱特被他抱着慢慢往房間裡走去，他邊走邊低下頭吻她，“至少在我離開之前，我們能擁有很美好的一段時光。”

　　……

　　夜晚的房間外，漆黑漆黑的。

　　兩雙紅色的眼睛在黑夜裡閃着蹭亮蹭亮的光。

　　“泰德大人，主人……”泰德的新跟班小心翼翼地順着窗簾縫往裡看了看，可惜什麼都沒能看見。

　　“别說話，被主人聽見就不好了。”泰德欣慰地抹了抹壓根不存在的眼淚，“這麼多年了，他終于不再是當初的小處|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