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太緊張，西奧多。”臨行前，他的老師紮克拍拍自己的肩膀，話語裡滿是笃定，“我教過很多史蒂文學院的學生，你的表現即便放在他們中間也是非常出色，隻要正常發揮，一定能通過今年的考試。”

　　西奧多……非常認同他的看法。

　　他坐在馬車裡，随手翻着凱特寄過來的魔法書。

　　一般情況下，他很少會主動跟凱特聯系。報考史蒂文學院這件事，還是她從丹尼爾伯爵那兒聽說的。為此，凱特特意把一到三年級的魔法課筆記整理了一遍，還标了重點給西奧多寄來，希望能幫上點兒忙。

　　然而，沒有任何理由的，西奧多就是不願意看她的筆記。幾本厚厚的筆記被他擱在那兒，擱了很長時間，阿爾娃險些把它們當成垃圾處理了。

　　從名義上說，凱特還是他姐姐，要是把她的東西扔了，對自己也沒有好處。西奧多權衡一下利弊後，決定還是把凱特的東西留下。

　　末了不忘告訴自己，不是他自願留下的。

　　馬修跟他坐在一輛馬車上，習慣了養尊處優的小少爺不停吵吵嚷嚷地抱怨，從天氣太熱到路上太颠簸，沒一樣不在抱怨。

　　西奧多煩不勝煩，終于掀開馬車的簾子不理他。外面翠綠的枝葉上栖息着鳥雀，而那一雙閃着紅光的眼睛緊緊跟随着他，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亮麗的光芒。

　　西奧多想了想，還是放下簾子。

　　******

　　從斯柯城趕到諾蘭王都，前後花了兩天時間。

　　王都的天氣，比外面更熱，聽幾個仆人說，已經有十幾天沒下雨了，幹得厲害。

　　西奧多走下馬車，一股熱騰騰的空氣湧過來，仿佛能将皮膚燙傷。頭頂上的枝葉在搖晃，跟着地上金色的光影也在晃。他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覺得嗓子眼在冒熱氣。

　　可就在一片蟬聲鳴鳴中，西奧多無意間擡起頭，看見了很久沒見到的凱特。

　　她像籬笆上徐徐綻放的紅玫瑰，青澀中帶着一絲妖娆，盛夏都遮掩不住光彩。

　　“西奧多，你怎麼了？”凱特朝他走來。西奧多“被曬得”臉紅通通的，尤其是耳根子，紅得厲害。

　　凱特覺得奇怪，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額頭，溫溫柔柔的話像一汪水從頭上澆下，“是不是中暑了？莫森，快點拿些……”

　　“我沒事。”西奧多打斷她，有些倉促地後退兩步，差一點兒就被鵝卵石絆倒，他看着不斷靠近的凱特，不知是怎麼了地大聲說，“你别過來了！”

　　“當心點啊。”凱特還是扶住西奧多有些站不穩的身子。

　　西奧多别扭地仰起頭，被凱塔拉着的地方燙得厲害，可能都紅了，但是微微掙了兩下，還是沒辦法抽開。

　　不過兩年不到的時間，她怎麼長得這麼高？他十一歲的小身闆隻能到凱特的脖子，不……不對，連脖子都還差一點。

　　西奧多為此感到羞恥，尤其是凱特摸着他的腦袋，就像摸着一個小孩子時，西奧多更狂躁。

　　“别摸我，凱特！”他急急拍掉凱特的手，氣氛頓時僵住了，凱特愣愣地看着西奧多，有些懷疑，眼前這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弟弟西奧多。

　　還是莫森及時地救場，“凱特小姐，小少爺一路上很辛苦，可能曬暈了，先讓他到屋裡休息吧。”

　　“嗯，您說得是。”凱特沒再有說什麼。如今的西奧多愈發像個小大人，精緻的小臉上什麼表情都沒，宛若公園裡的石雕。

　　“路上一定很辛苦吧，我帶你進去休息。”再過三天，他就要參加考試了，身體可不能出現問題。凱特伸出手，想要和小時候一樣牽着西奧多。

　　卻被西奧多躲開了，他的兩隻手都背在身後，别過頭望着遠方，顯然不想讓凱特拉着。

　　又是怎麼了？從一見面到現在，西奧多就對她頗為抗拒。

　　凱特在心裡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惹得西奧多生氣了，隻好放棄像小時候拉着西奧多一樣牽着他進去，“那讓莫森叔叔帶路。今天天氣很熱，不要在太陽底下站這麼久，對你的身體不好。”

　　******

　　西奧多坐在椅子上，規規矩矩的樣子，和她離開時的毛小孩模樣大相庭徑。

　　“喝點水。”凱特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水面輕晃，還浮着兩塊薄冰。

　　這屋子很少有人住，凱特也是因為知道西奧多要來住，才在幾天前讓仆人來打掃一下，順便在地窖中備了一些降溫的冰。

　　西奧多面色不改地喝着水，看着很沉穩的模樣。去打水的仆人還沒來，凱特見他臉頰旁邊的汗水一顆顆地往領子裡滾，就拿出手帕，想替他擦一擦。

　　卻又一次被西奧多躲開了，他擱下水杯，迅速抹了一把汗，明明還是那麼漂亮的娃娃臉，卻頗為抗觸地對凱特說，“我自己擦就好了。”

　　“嗯……好。”凱特頓在半空的手重新收回去。

　　雖然很久沒見了，但不至于生疏成這樣。房間裡的氣氛漸漸變得僵硬，凱特努力想說些話來緩解，“你……大後天就要考試了吧？”

　　西奧多還是不看她，“嗯。”

　　凱特最終還是放棄了，“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找莫森，我不打擾你了。”

　　西奧多點頭，“好。”

　　凱特走出大門後，在一邊樹蔭等着的艾薩克走上前，他替凱特撐起傘，還細心地遞了手帕給她，“還好嗎，凱特？你的臉色不大好。”

　　“還好。”凱特走到他的傘下，但沒接過手帕。

　　“見到你弟弟了？”

　　“嗯，見到了。”提及西奧多，凱特就有些傷心，“他現在……突然變得好奇怪，連跟我說句話都不願意。”

　　“他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這樣的。”

　　“可是，我們明明是一塊兒長大的。他為什麼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我？”凱特還是沒能從這個落差中緩過來。

　　“他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凱特。這個年紀的男孩都不喜歡姐姐、媽媽管他們太多，你越管着他，他越是會嫌你麻煩。”

　　凱特依舊悶悶不樂，艾薩克溫柔地寬慰她，“先緩一緩情緒，凱特，我們先去休息一會兒，晚上還要幫列得教授辦事。”

　　“嗯。”

　　西奧多站在鐘樓的頂端俯視他們，泛紅的眼睛仿佛能将他們身上的衣服燒起來。

　　難怪凱特自從上學之後，就不像過去那樣搭理他了。

　　西奧多擡起手，一隻魔鴉飛到他的肩膀上停下，墨色一樣的羽毛，赤紅的眼睛。

　　“主人，您在看什麼？”作為西奧多失散多年的魔寵，它還弄不清狀況，困惑地望向凱特的背影。

　　“跟着他們，泰德。”西奧多指着凱特的背影，冷冷地開口，“等凱特回到宿舍後。”

　　“是，主人。”

　　魔寵泰德拍了拍翅膀，從鐘樓上滑行而下，很快就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樹林中。

　　西奧多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老仆人莫森已經替他準備好了晚餐，“小少爺，您去哪兒了？阿爾娃正帶着人找您呢。”

　　“馬上就要考試了，我想在後面的樹林裡多練習一會。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西奧多一臉真誠地看着莫森，“不過，我剛才練習的時候有一點疑問沒解決，紮克教授不在，我想去一趟圖書館。”

　　“那我安排人送您過去。”西奧多的相貌極具欺騙性，讓人根本無法懷疑，從他嘴裡吐出的字句是真是假。莫森以為他是在複習迎考，自然百分百地配合。

　　“好。”

　　馬車到圖書館門口停下，西奧多随便找了個借口将人支開，獨自走到高高的書架面前，在露出來的書名上，一個接一個，迅速掃視。

　　不是，都不是。

　　西奧多一排排地找過去，中間因為面子因素，拒絕了别人的幫助。前後花了半個小時，才找齊他所需要的書籍。

　　他像做賊一樣觀望四周，确定沒人發現後，悄悄走進了單間閱覽室，鎖上門，将那幾本書放在桌上，攤開筆記本。

　　燙金字迹寫着《骨的終極奧秘》、《揭秘人體的206塊骨骼》、《骨學大全》。

　　西奧多皺皺眉，幾經猶豫，拿出墊在底下的小冊子――《查理夫人告訴你，如何讓寶寶們們快速長高！》

　　“……”

　　像是确認真的沒人發現一樣，西奧多在房間裡仔細掃視了一遍，最後咬着唇翻開書本迅速浏覽。

　　“作為媽媽，看到寶寶的同齡人都在瘋狂蹿個子，自家孩子卻像小矮人，放到人群裡迅速被淹沒，是不是心裡有東西卡着，舒緩不了，又排解不去？”笑話，他才沒有這麼矮。

　　西奧多略去冗長的開篇内容，直接去找要如何做才能快速的長高，結果，他沒想到，第一條就是：

　　“牛奶，由雌牛産生，是一種古老又健康的天然飲料。牛奶被廣泛贊譽為“白色的皿液”，在青少年的生長發育過程中起着重要的促進作用。為了讓寶寶們快速長高，查理夫人建議媽媽們每天都給寶寶準備兩杯牛奶，早晚各一杯，一次……”

　　西奧多的手顫抖了一下，迅速将書本合上，仿佛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内容。

　　嬰兒時代白花花的人乳和玻璃碗在眼前晃過，愛葛莎抓住他的小胖手臂，讓阿爾娃或者凱特将那些液體灌進去……

　　西奧多掐着自己的喉嚨，好像有什麼惡心的東西卡主了，整張臉變了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