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爐山并不是什麼特别的山,若要是從地圖上尋找,也絕對沒有這個地方,這其實隻是暮雪族人一種習慣性的叫法。
他們會在山的石壁上掏出一間間石室,用做專門鍛鑄劍器的地方,因為暮雪族的冶煉工藝比較特殊,所以隻有這樣的冶煉石室才能滿足,比如穆玄離,其實在靈雀山中之時也有這樣的一間石室。
林柒與暮夕謠結伴來到鍛爐山,往山頂走去,在哪裡有一間最大的石室,同時可以容納暮雪族十幾位工匠,此時此刻穆玄離就在那裡。
沒想到剛走到半山腰,便看到一襲飄然淡渺的身影迎面走來,看到對方面容,林柒和暮夕謠俱是一愣。
暮夕謠趕緊鞠躬行禮,而林柒則微微一笑。
“蒼穹阿姨,原來是您找我嗎?”
來人正是大琴聖靈之一的姬蒼穹,自琴墓消失之後,所有的聖靈就都暫時宿在萬靈鐵之中,而萬靈鐵又被林柒暫時交給了穆玄離保管,所以在這個地方見到對方,卻并不是太過意外。
見到林柒,姬蒼穹反而微微施禮,向林柒緻意,畢竟現如今林柒才是大琴之脈的唯一繼承人。
施禮之後,姬蒼穹這才緩緩走近,看着林柒,擡手摸摸對方的頭,臉上也是一副慈祥欣慰的笑容。
“喚你來這鍛爐山,既有我的意思,但更多還是穆玄離的意思,具體事宜,到了山頂之後,想來他自會與你說明的,我來這裡,不過隻是為了接應一下你而已,聽說你在山下,赢了草原人的宗師,想必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當人們知道林柒的成就之後,一定先是會表示震驚,繼而大加贊賞,而隻有姬蒼穹一人,才會第一時間想到林柒為此付出的辛苦與承受的悲苦,聽到對方溫柔慈祥的言語,孤兒出身的林柒,卻覺得對方就仿佛母親一般,叫人身心都能感受到溫暖。
“其實……還好啦,其實我隻是覺得,如果我翻不過這座大山,隻怕此生都不會有太大的進境,起碼從内心裡,就會對宗師産生恐懼,如此一來,也算是自己化解了對方種在我心中的心魔,隻不過,那些因為我的執着和任性,而付出性命的那些琉璃軍将士,卻是永遠都留在了戰場之上,我反而覺得,更加對不起他們。”
聽出林柒話中的悲苦,姬蒼穹面色稍顯黯淡,這時候卻是一把将林柒攬入懷中,她撫摸着林柒的頭發,這時候宛若慈母一般,似乎真的用自己的溫暖将林柒包容。
“若是尋常之人,特别是像你一樣,如此年輕就能掌握這種力量的人,通常來講隻會慢慢變得越來越視人命如草芥,周邊的人或事物,在他們看來也不過隻是向高處攀登的墊腳石,亦或是達成某種目的的工具罷了,但是你不一樣,你把所有的人都視之為平等的人格,然後給予同樣的尊重,然後你身邊的人,也好同樣尊重和信賴你的!”說着話,姬蒼穹擡起頭來,似乎望穿了天空,看到了星海,“或許你與生俱來的這種謙遜與清和,正是你力量的源泉,我相信與你一同出生入死,卻最終留在戰場上的那些人,是絕對不會責怪你的,他們會感激你,感謝你為他們的死,賦予了重大的意義,甚至現如今,他們也早就化作了這漫天群星中的一點,在一直守護着你!”
聽完姬蒼穹的話,林柒的内心也漸漸平複下來。
“蒼穹阿姨,你把我說的太偉大了,其實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有了這一身的修為,也同樣有喜怒哀樂,也同樣會生老病死。”
“既然這樣,你自然更明白生命的艱辛與偉大吧,那為何不好好承載下死者的希望,然後繼續好好走完接下來的人生呢?與其把這些當作壓力,倒不是釋懷一些,講這些希冀全數化作力量,有了這麼多強大的助力,你又在擔心什麼呢?”
姬蒼穹的話,可謂觸及到了林柒内心之中,一直都想掩藏的部分,讓他自己都不覺一怔。
雖然林柒已是九品之資,一身修為無比強大,身為一個能夠擊殺宗師的九品,可以說全天下的九品都無人能出其右,可即便如此,林柒卻仍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即便内心強大且堅韌,但仍然有着屬于他軟弱且迷惘的部分,在加上這段時間,先是禦天宗被毀,林載舟過世,加之六師伯秦飛翎被奸人偷襲身負重傷,到現在都昏迷不醒,還有三師伯穆玄離與暮雪族的危機,與螢梨的離别,樁樁件件,可謂對林柒的影響十分巨大,就算他是一個鐵人,在種種壓力之下,又不斷經受打擊,隻怕也很快就會撐不住了。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還是十分淡定和快樂的,但這隻是為了讓自己強行舒懷,已經掩蓋自己疲憊與痛苦的假象,若是再主動承擔上琉璃軍衆軍士身死沙場的責任,隻怕林柒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内心就要先一步崩潰了。
但是姬蒼穹一席話,卻是瞬間打碎了林柒心中一直與外界阻隔的那一面牆,種種思緒一起湧來,随着林柒的淚水,終于全部釋放而出!
姬蒼穹依舊抱着林柒,看他伏在自己懷裡,痛哭流涕的模樣,她這才展顔露出一絲放心的微笑,他相信壓在林柒身上的壓力與痛苦,都會因此而得到徹底的解放,等到哭過之後,第二天再次醒來,他相信那将一定會是一個嶄新的林柒。
靜靜站在一旁的暮夕謠,自然也是第一次見到林柒哭泣,而且還是哭的如此悲傷,在他的印象中,林柒一直都是一副堅韌,不屈,從不放棄,永不妥協的強者模樣,但見到他這副毫不掩飾的真面目之後,她然而覺得林柒給人的感覺,反而更加親近的多,或許這樣,林柒才不僅僅隻是一個強者,而是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輕的普通人了。
從前,她總覺得淚水是一種軟弱的表現,即使在人後,暮夕謠也讨厭哭泣,可是現如今,他卻仿佛與林柒感同身受一般,淚水也随之順着她的眼角滑落。
這種釋放的感覺,似乎并不讓人覺得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