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走吧!“石退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葉浩他們回過頭,看着羅靈靈和石退二人并肩從林坳裡轉出,而前者忽然目光柔順得像隻小鹿。葉浩忍不住向蘇仰山吐吐舌頭,他倆認識靈靈遠比石退時間長,深知她的小姐脾氣發作起來,無人擋得住,沒人有辦法,而石退好像天生就是個對什麼都有辦法的人。
朦胧的薄霧中,樹葉、花草、泥土、腐木,混成森林獨有的清新味道,吐吸之間,肺腑通徹。在幾人口鼻前,白氣漸生時,夜已經悄悄的潛入林間。
望着遠處依稀的村影,石退沉吟一會,道:”我們四個人進去目标太大,我想我和仰山先進去大概探一下。”
“不!”羅靈靈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你又想脫離團隊,是不是?”一頂大帽子就扣了過來。
石退苦笑道:“哪有,四人一起行動,容易暴露!”
“哼,誰被發現了,誰就是小狗!”靈靈一本正經的保證道。
”行!“石退拍掌答應了,因為他知道既然多說無用,還不如爽快應承得了。
看到石退答應得如此之快,那三人不禁嘻嘻的笑了起來。
四條身影,星跳龍擲般在莽林間彈射起落,趁着霧霭潛入森林峽谷裡的這個村落,在一座茅屋便蟄伏觀察了許久,便朝着村中一座青石修建的廟宇掠去。
廟殿牆面的巨石間參差着不屈的青草,光滑鑒人的大理石階梯,兩人合抱的門柱漆黑如鐵。四人小心翼翼的靠近殿門,殿門口分蹲着八座巨大的銅鑄貓像,因為年代久遠,泛出青綠之色,但依舊雙目炯炯,栩栩如生。八隻銅貓乍看好似一個模子鑄就而成,但仔細觀察,尾巴的數量略有不同,分别從一到八。
四人溜進大殿,殿内的柱子與門外的柱子相差無幾、一般粗細,浮刻着一些原始的符文,殿上一座恢宏的神像,在插入壁間火炬的映照下,閃爍着詭異的光輝。神像是一名面容奇美的女子,容貌端麗,衣着樸素,背後居然搖曳着九根長尾,如扇面般散開,像一片神聖的光暈。
大殿的左後方,赫然有一個三丈來高的鐵籠,籠子鐵條宛如小臂粗細。籠内有兩床兩椅一桌。一張床上仰天躺着一名青年男子,鼻子很高很挺,嘴的線條很明顯――給人一種倔強剛毅的感覺,他左半邊身子纏繞着厚厚的繃帶。而一個女孩子以手支頤,坐在椅子盯着燭火上呆呆發愣,正是石退他們尋找的譚燕兒。
“燕兒!”羅靈靈想也不想,欣喜出聲,嬌軀一縱,便撲了過去。
石退阻攔不及,隻得低罵道:“這不聽話的小狗!”
羅靈靈發出的動靜頓時驚起守衛的察覺。隻見殿内火光閃爍,人影幢幢,一些執刀握搶的貓族戰士從大殿的各個入口湧了進來,外面也響起了嗚嗚的号角聲。
所有戰士都對這鐵籠直撲過來,某些性急者已經對着沖向鐵籠的羅靈靈開弓放箭。葉浩和蘇仰山見狀,雙雙掠出。隻見空中飛舞的箭矢忽然結上一層厚厚的冰塊,盡數落地。一些手執兵刃的戰士手上一緊,武器也被一個飛快的人影疾速奪去。
喧鬧之際,靈靈已經撲到牢籠前,一眼瞥見籠門上那塊重重的鐵鎖,不禁怒起,一攤手,一團火焰在手上升起,轉瞬,變成一條火線直射于鎖上,鐵鎖由黑變紅,由紅轉藍,當啷一聲,竟然被熔斷了。
石退微微颔首,自從巨象山門試以後,同時晉升為山門小行者的這三人,修為境界倒也确實提升了不少。他邁前一步,正想發話。忽然心頭一悸,呼吸也不順暢起來,體内的混元之氣慢慢的沸騰翻滾,心道,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這時。他定了定神,忽然一驚,隻見大殿殿柱上那些符文竟然遊走旋轉起來,這個情形,是那麼熟悉,就是他當年在那個不知名的木屋裡感受的異象,這些遠古符文,他竟然全部懂得,石退皺着眉,以手撫柱,仔細參詳起來。
籠裡的譚燕兒也霍然站了起來,驚喜的喊着:“靈靈姐!”随即與沖進來的靈靈抱做一團,委屈的把頭伏在靈靈肩上,淚珠兒禁不住一顆顆的灑落下來。病榻的少年也被驚醒,勉強坐起,看着這些變故,一臉茫然。
許久,譚燕兒才擡起梨花帶雨的臉龐,側頭看着外面另外幾位熟悉的身影,哽咽道:“你們怎麼來啦?”
靈靈拍着燕兒的後背安慰道:“接你來了!宗主有令,命我們帶你回巨象山去。”她瞟了瞟外面的戰況,大聲道:“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撐着!”
殿内貓族之人越聚越多,一是蘇仰山和葉浩的本事超群,二也是因為看見他們服飾上有巨象上的标識,倒也不敢過分逼近,但也漸成合圍之勢。忽然人群一分,三名女人越衆而出,左邊的着白衣,右邊的着黑衣,中間那位則青衣粗布,滿是補丁,弓腰佝身,滿頭白發。
那青衣老妪環顧了情形,忽然開口問道:“爾等何人,竟敢擅闖我貓族聖殿!”聲音銳利如爪,刮得人耳膜刺痛。
“她們是誰?”靈靈低聲問燕兒。
“白衣的是白貓祭司,黑衣的是我母親,黑貓祭司,中間那位是我們貓族族長。”譚燕兒臉露恐懼,回答道。
靈靈哼了一聲,拉着燕兒走出籠門,把她的手交給蘇仰山。譚燕兒和蘇仰山互相戀愛已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靈靈踏步向前,朗聲道:“譚燕兒乃我們巨象山門人,居然有人敢将其囚禁。我等奉巨象山術宗文蘭宗主之命,特來接人!”
貓族三老中左首穿白衣的婦人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這裡是無月森林,可不是巨象山,再說何曾有人囚禁譚燕兒,是她自願替母受過,去向六轉魔道做個交代而已。”
“說得輕松,做個交代?為奴三年,不管生死,你幹嘛不去?”靈靈瞪大眼睛道。
白衣祭司還欲再說,被貓族族長伸手一攔,開口道:“各位巨象山的小友,很感謝你們對燕兒的眷顧,但燕兒自願代母受過,也确是事實。若你們能将她勸回巨象山,我們貓族求之不得,拱手作謝,絕不阻攔。”
“那好,這可是你說的,燕兒,我們走!”靈靈伸手拉過燕兒。
不料譚燕兒卻将手一縮,退後半步,面帶凄色的搖搖頭:“靈靈姐,我不能走。家母有難,我豈能置身事外。隻有,,隻有代我謝謝宗主了......”
羅靈靈等人見此情形,均皆愣住,不知所措。
忽的靈靈想起還有一人,轉頭大吼道:“大西瓜,你在幹嘛呢!”
一句話,把一直神遊物外的石退震得一激靈,眼前飛舞的字符就此消失不見,又重新回歸到殿柱上,好像剛才就是場幻覺是個夢。他閉上眼,回了下神,環看了一下四周,嘴角又重新流露出慣常的微笑,輕叱道:“小癞皮狗兒,瞎嚷嚷什麼?”
靈靈嘟嘟嘴,但看到石退的笑意,頓時心裡也定了下來。
石退邁步走出,葉浩、蘇仰山、羅靈靈環峙身後,忽然目光一凜,天生一股傲然睥睨之氣席卷當場,貓族之衆隻覺得空氣也為之一窒,背上涼飕飕的,像有冷風刮過。
白貓族祭司也察覺不對,皺皺眉,搶先發言道:“看吧,我等所言非虛,燕兒此次是自願代母領罪,你們就别為我們族内之事操心了,請回吧。”
石退冷眼看了看白貓祭司,忽然拱拱手道:“勞煩問一句,現在貓族誰當家作主?”
貓族族長一愣,答道:“老朽正是族長。”
石退白眼一翻:“我等此次前來,代表着巨象山門來解決自己門内弟子之事,當由管事決策者與我們對話接洽,至于其他做不了主的人,最好還是把嘴閉上吧。”一句話嗆得白貓族祭司臉色鐵青。
貓族族長怔了怔,未料到巨象山這次來的人中,有個如此言辭犀利者,超出同行那幾位少年多矣,想必身份不低,當即正色回答,不敢怠慢:“我白貓祭司所言确實非虛,燕兒主動代母受過,我們貓族沒有強留過她。”
石退倨傲之色稍斂:“敢問燕兒母親犯了何等過錯?”
貓族族長答道:“沒有約束管轄黑貓族衆,擅向六轉魔道動手。若我們不交人,數日之内便有滅族之虞。無月森林大小勢力、種族,皆拜魔道為尊,而他們手段的毒辣殘酷,想必貴派也有所聞。”
石退繼續追問:“那敢問因何事黑貓族和魔道起了争執呢?“
“祭神大典上黑貓族聖戰士譚果兒打傷了魔道使者。“貓族族長答道。
“據說所知,這可不是最初原因。最初原因是因為你族的祭典夾雜了外人,且公開挑釁黑貓族的祭司所緻。”
黑貓族長一愣,答道:“不錯,但六轉魔道為無月森林的至高統治,一向飛揚跋扈,我們豈能和他們理論,,,,”
“所以他們就可以不尊重,可以為所欲為。”石退森然道。
“這,,,,”貓族族長一時語塞。
“好,就算你們貓族懼怕六轉魔道,但此事總是因他們而起。客人既不是善類,又何必相邀呢?既然出了事,那麼邀請他們參與祭典的白貓一族怕是多多少少也得分擔點所請不淑的罪責吧?”石退的話咄咄逼人。
殿内的黑貓族戰士漸漸開始議論紛紛,若論這次禍端,确實也怪白貓族将魔道之人領入祭典所緻,其中暗裡打壓黑貓族的意思早就盡人皆知,但無奈魔道勢力過于龐大,黑貓族隻有忍氣吞聲。但不料這次事情鬧這麼大,居然把黑貓族大祭司、聖戰士、聖女,全卷了進去。現在這個外人卻代為出頭,一針見皿,指出端倪,大家頗感解氣。
族長将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歎了口氣:“當年魔道統一無月森林後,就曾當着所有種族、門派立下規矩,傷魔道一人必償雙命,亡魔道一人必滅全族,曾經的蛇族、鴉族,沒有一個比我們九魅貓族差,但皆因為破了魔道的規矩,觸怒極樂王,遭遇殘忍報複,全族一夜之間幾乎被屠戮殆盡,從此在無月森林煙消雲散。故縱然魔道有種種不公,我們也隻能聽之任之!”
石退嘴角弧度略彎:“族長可能未曾領會我的意思,我說的不是魔道的不公,而是你身為族長,斷事不公!”
“大膽!我族内之事豈能容你外人随便參言評論!”白貓大祭司忍不住怒喝,而一幹白貓族衆更是鼓舌助威,斥責威脅。
“哼,若不是不公,怎麼會隻是與魔道起争執的黑貓系受罰,而引狼入室的白貓族則絲毫無損呢?若真是一貫如此,水端不平,黑白貓族不如就此分家,以後各吃各的飯,各祭各的祖,這樣黑貓族才能保得平安無事!”石退在一片喧嘩聲中開口吐氣,一字一句劃空而出,清晰可聞的在殿内悠長回蕩,說到後面居然越來越響,宛如曠野狼嘯,層層而來,直逼耳邊。
此等威勢,如巨浪沖沙,狂風卷雲,震得全場寂靜。貓族族長、祭司都大驚失色,就連葉浩、蘇仰山、羅靈靈等人也面面相觑,雖然他們知道石退當年入門即是雙掌開柱,元氣、内力雙雙九級,而現在所展現的氣力醇厚,甚至不知精進到什麼地步了。
石退繼續跨前一步,雙手從兩側平攤升起,仰面朝天大聲念道:“吾皿吾骨,互持互存!”
刹那間,殿内的八根柱子光影浮動,那些符文如同一條條遊走的龍蛇,盤旋飛舞,金光四起,而石退身後大殿内那尊貓神之像,容顔漸漸明亮,映射出淡淡的光暈,身後的九根貓尾也散發出奇光異彩,搖曳生姿,奪人心魄。
貓族族長聽到石退所念之詞,臉上露出驚駭之色,口中喃喃的重複:“吾皿吾骨,互持互存,吾皿吾骨,互持互存,吾皿吾骨,互持互存......”再一擡眼,看到神殿發出的異象,心神皆碎,雙膝一彎,便向殿中貓神之像叩拜下去。
一幹貓族驚慌之餘,也不由自主的跟随族長黑壓壓的跪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