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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内情」

死相 秋零沫 4996 2024-01-31 01:02

  澹台薰的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她怎會忘記葉池身上的陳年舊傷,甚至都看不出是如何傷成這樣的,但因他從來不在她面前主動提起,她也沒有刨根問底。

  葉池從不提他的過往,平時看起來豁達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缺心眼,而恰恰是這樣的人,往往曆經了無數坎坷,才能心如止水。

  她相信往後有一天,葉池會主動告訴她關于他的一切。

  “葉池的病……不好治麼?”

  “病?葉大人沒什麼病,隻是舊患罷了。”樂瞳搖搖頭,似乎又覺得說得不太準确,“雖說不會有什麼特别大的影響,但有沒有心病……也說不定。”

  澹台薰先是松了口氣,然而在聽到最後一句時,還是忍不住凝了下眉。

  心病嗎?或許就像她一樣,因為母親的事耿耿于懷了許多年,雖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但到底是心中的一根刺,就算□□了也會留下疤痕。

  她從長素和蘇玞那裡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葉池的過往,知道他出身的地方很貧困,後來應該是得到了什麼人的幫助,又受到廉王的提拔,才有如今的地位。

  這也算是……好運了吧?

  澹台薰回過神來,聽到一陣平穩而安逸的呼吸聲,才發現樂瞳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小厮有些尴尬地笑道:“大人要不就先回去罷?我會照顧小姐的。”

  澹台薰點點頭,正好她吃完飯想去散散步,在城中又轉了一圈才返回家中。

  今日來瞧病的那個孩子大約與樂瞳一樣有肺病,但這母子二人的神色總令她感到十分奇怪,于是在書房中又看了一遍段琰的生平,其妻子在當年同他一起遇害,但二人并無子嗣。

  應該是想太多了。她默默将書冊合上,突然打了個哈欠,擡頭看看外邊,似乎已經過了二更,不知不覺竟已這麼晚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她應該調查的不止是段琰,還有那名早已被斬首的财主的身家背景,于是連夜提着燈去了趟衙門。

  守門的衙役被她的突然到來吓了一跳,上前問:“大人,這麼晚了,有什麼事麼?”

  澹台薰搖頭道:“沒什麼事,睡不着過來看看。”

  兩個衙役雖然半信半疑,但到底也不會質疑自家上司什麼,其中一個年長些的還叮囑她晚上多注意些,以免着涼。

  澹台薰看看他,沒說什麼,以一個微笑回應。

  這裡的人最初不太看得起她,隻因她年紀小又是個女子,而今倒是與她越來越熟絡了,看她一個人背井離鄉,偶爾還會給她送些吃的去。

  她不覺笑了笑,回到下午取走卷宗的地方尋找關于兇犯賈文斌的檔案。賈家是霖州城的大戶,雖然由家主親自動手殺人有些匪夷所思,但因此人無妻無子,再加上那時賠了生意,故而一時想不開也合乎情理。

  她根據索引上寫的位置,指尖拂過那一排書冊,一直看到這一列的末尾,都沒有找到她所要的那本。

  澹台薰愣了一下,發覺最末的那一本并不屬于這一列,以為是主簿整理的時候放錯了位置,遂将多出的那一本取下,找到本來的位置後,發覺那裡恰好是空的。

  這多處的一本卷宗記載的内容沒什麼出奇,但放置的地方是在這間屋子裡最不起眼的位置,倘若不是有意整理,根本不會注意到。

  即是說,不是放錯了,是有人蓄意為之;而她想找的關于賈文斌的記錄,已經不見了。

  澹台薰将索引捏在手心,隐隐覺得有些不好。

  疑犯賈文斌被斬首是在不久之前,雖說早就轉交刑部,但案件還是與霖州脫不了幹系。檔案在這時沒了,顯然是證明了廉王的猜測不假——這樁案子有蹊跷。

  人死都死了,有什麼好隐藏的呢?她并不認為賈文斌身上有什麼疑點:倘若兇手是個無名氏,那倒是有幕後主使買兇殺人的可能;但此人本就是家财萬貫的商人,又沒有家室,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是親自動的手,大庭廣衆之下殺完人竟還沒有逃走,除了有仇之外她想不出什麼其他理由。

  等等……有仇。

  也許并非如刑部的口供所言,是因段琰斷了此人的财路,而是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因此廉王才會讓她調查一下段琰生前的為人,是不是如表面上那般清正廉潔。

  澹台薰将門關了起來,回到外面問那兩個衙役道:“在我下午離開到剛才這段時間裡,有什麼人來過麼?”

  衙役不知她為何要這麼問,想了一會兒但沒答上來。他們每天站在外邊,日子過得都差不多,習慣了之後也分辨不出什麼異常,除非有外來人會引起注意,而澹台薰等人每天進進出出對他們而言,就和吃飯睡覺一樣普通。

  澹台薰又道:“有沒有什麼人帶着可以裝東西的箱子,或是别的什麼進去?”

  這句話似乎是令他們想起了什麼,那個年長的衙役忽然拍了一下腦袋,道:“師爺好像帶着一個書箱進去過,不過很快就出來了。”

  另一人亦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師爺偶爾在休息時也會來。”注意到澹台薰的面色沉了下去,他緊張道:“大人,是出了什麼事麼?”

  澹台薰并不想讓他們察覺出什麼,搖頭道:“沒有,隻是我丢了個香囊找不到了,或許是落在别的地方了。”

  那兩人也懂姑娘家的心思,本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而有些局促,不由松口氣道:“大人慢走。”

  ***

  次日澹台薰到達衙門之後,表現得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也沒有提關于少了一冊卷宗的事。

  令她驚訝的是,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得沒有被發現,師爺表現得比她還要正常,寫寫字,翹翹腿,與捕快唠唠嗑,平靜的官府之中似乎隻有她一人内心波瀾重重。

  她不确定東西是不是被師爺拿走的,畢竟那兩個衙役也有說謊的可能,于是在師爺面前輕描淡寫地來了句:“師爺昨晚睡得好麼?”

  師爺望望她,目光有些琢磨不透:“挺好的,大人為何突然這麼問?”

  “當然是關心下屬。”澹台薰聳聳肩道,“師爺是衙門裡最年長的,我看你好像精神不大好,既然沒事我就放心了。”

  她說完微笑了一下,繼續低頭寫字,神色十分平常,不經意地觀察着師爺的舉動,但也看不出什麼來,也沒再接着提。

  離開衙門之後,澹台薰匆匆吃完飯,去了樂瞳那裡一趟。她始終有些在意先前那對母子,到達時正巧看見樂瞳在與那名婦人說話,還不作聲地向她做了個手勢。

  樂瞳何其精明,固然看的出那對母子身上的異常之處,想必知道她會前來,遂拖延了診斷的時間,果然等來了澹台薰。

  婦人一見她來便有些拘謹,話匣子也收住了,起身便要走,澹台薰卻攔住了他們,也不再拐彎抹角:“大娘為何一看見我就躲,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聽罷,不單是那婦人,連那孩子也畏畏縮縮地向後躲。樂家小厮覺得他們看着可憐,再怎麼可疑也不過是對孤兒寡母,想上來勸兩句,卻看見樂瞳擡手示意他不要管。

  澹台薰正色道:“想必你看出來了我是霖州州牧,若依然不肯說,恐怕就要随我去官府走一趟了。”

  她所言固然隻是唬人的,但對那名婦人卻很管用,臉色煞白地抱着孩子,連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澹台薰有些于心不忍,忽聞樂瞳道:“莫大娘,你若有什麼苦衷,還是盡早說出來為好。”

  莫氏聞言神色舒緩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懼怕澹台薰,支支吾吾道:“我們沒有做壞事,隻是……隻是這孩子的父親曾經是山賊,遇害之後……我們也不敢投靠任何親戚。”

  她雖然說得很含糊,但澹台薰大緻明白了是什麼意思,注意到她用了“遇害”這個詞。

  人們在談論到自己的親人時,即使對方做了壞事,也往往會下意識地避免“伏法”這些難聽的形容,但她分明可以用“去世”等等,卻用的是這兩個字。

  樂瞳也注意到了這話裡的不尋常,問:“大娘說的‘遇害’……是什麼意思?”

  莫氏突然驚了一下,低着頭再也不敢說話了,直到澹台薰問:“你亡夫所占的山頭,是不是城北的稽山?”

  她會詢問這個地方,是因此地正是當年段琰剿匪成功收複的失地,這孩子又姓段,巧合太多了便說明不是巧合了。

  莫氏心知再隐瞞也是無益,遂點了點頭,牽着兒子的手想走,但澹台薰好不容易掌握了一些線索,又豈會真的讓他們離開。

  “你們與那名在霖州遇害的禦史大夫段琰,是什麼關系?”

  莫氏背對着他們,看不見臉上的表情,倒是那個孩子突然一下哭了出來。莫氏隻好蹲下來拍着兒子的背,卻依然不肯開口說話。

  “是你丈夫?”

  莫氏閉着雙目搖頭。

  澹台薰皺了皺眉,她原本以為這個孩子或許是段琰的私生子,但莫氏不像在說假,事情便與她猜測的有些不大一樣了。

  那孩子一哭便止不住,哭着哭着還睡着了,小厮隻好帶着他進屋睡覺。樂瞳看出莫氏不大樂意,不緊不慢道:“大娘,他的情況并不好,我很快就要離開,估計也幫不了什麼。你若把實情說出來,或許有辦法改變這個現狀。”

  莫氏坐在廳中面對着二人,神情是說不出的低迷,又像是有些憤怒,良久才開口道:“段琰是我夫君的堂弟,他……根本就是個畜生。”

  ……

  這夜,澹台薰直到過了二更才從客棧離去。莫氏幾乎把知道的事情都交代給她了,哭哭啼啼地說了許多,最後還哭得暈過去了。

  樂瞳無奈,隻好讓這母子二人暫時住下,頭也不回地問:“你要翻案?”

  澹台薰搖搖頭,聳肩道:“就算有内情,但案子已經結了,翻案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她頓了頓,“刑部那邊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誠然段琰是被霖州商戶賈文斌所害,但其口供卻是作僞。誰做的手腳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的是,廉王那邊想調查到的結果就是這個。

  告别樂瞳之後她徑直回了家,提筆寫了一封信,加急送去了京城,末了想起什麼,又寫了另外一封,難得有許多話想說,就連開頭也斟酌了好久。

  “很想你。”

  ***

  不久後,京城那邊到了年終,自然也忙碌了起來。小皇帝近來在朝政之餘一直觀察着葉池,但卻得不出什麼結論,覺得他與原來沒什麼區别,并不像其他人說的那樣不正常。

  他們肯定是嫉妒,葉相明明如此出色,哪裡變态了。

  眼看着今年過去就要滿十二歲,小皇帝要學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奏折看花了眼,一日去找廉王時瞧見對方在讀一封信,等了許久也不見對方出聲,隻好小聲道:“皇叔在看什麼呢?”

  廉王不答,隻是略帶惋惜道:“魏尚書真是何必。”

  小皇帝歪了歪腦袋,不甚理解,也不清楚霖州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上回同錦淑公主聊完天後,他覺得有必要見一見這個霖州的新任州牧,看看是不是如傳言中那麼高大威猛,能夠将葉池踩在腳下。

  想見歸想見,他不能出宮,又不能隻是為了興趣把人叫來,遂暗搓搓地問廉王有什麼法子能讓他見到這個人。後來的事他便不知曉了,隻知廉王說給了霖州州牧一個機會,至于會不會把握要看她自己。

  小皇帝低着腦袋,廉王忽然将手裡的信遞給了他,恰這時葉池也走了進來,不知為何滿面紅光,目露喜色,連走路都是輕飄飄的。

  小皇帝詫異地盯着他。

  以往就算有什麼好事,葉池也隻是雲淡風輕地笑笑,是朝中出了名的英俊淡雅處變不驚,不少小宮女每天的指望就是等着他來陪明帝了。小皇帝托着下巴,開始猜測外面傳的那些葉池已入贅雲雲是不是真的。

  一旁的廉王也注意到了這個表情,但倒沒有侄子那般驚訝,示意小皇帝将書信給葉池遞過去,歎了口氣道:“刑部那邊……還真是意外收獲。”

  葉池斂了神色,淡淡擡眸。

  刑部尚書魏浒那邊的人素來視攝政為眼中釘,自明帝登基後與廉王也算暗中鬥了許多年,近來卻不像先前那麼沒事找事,反而令他感到有些奇怪。

  他接過小皇帝遞來的信,猜到是廉王暗中托人調查了什麼,于是輕輕展開。

  信不長,隻有一頁的内容,但他首先看到的不是内容,而是字迹。這個字迹在他眼裡,除了有識别度之外,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字,每一筆都值得珍藏。

  他突然激動地“嗷”了一聲。

  看到這個反應,小皇帝捂了捂兇口。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不覺又這麼晚了【嘔皿

  小皇帝表示精神受到了傷害:某人真是男神的配置,抖M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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