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循循善誘的：“蘇染的能力，遠勝于龍博衍。而且，他才是你從小到大一直想念着的王子，不是麼？好了，隻需一刀，他現在昏睡着，他不會有任何痛苦，他更不會知道，是你下的手。他會永遠留在這裡。如果你遲疑着不下手，他也會慢慢死去，而你，下一個，躺在床上昏迷的人，就會是你。來吧，不要猶豫了。”

　　涵若宛如被催眠了一般。

　　她伸出了自己白皙的小手，接過了那把鋒利的匕首。

　　“你真的會遵守諾言嗎？”她最後确認了一遍。

　　“那是當然。”對方笑着，“好了，不要猶豫了。殺了他……”

　　人類在這最後一刻的貪生怕死，永遠都是妖族眼裡最大的笑話。

　　人類總是說，人面獸心，而他們所以為的高尚，在生死面前，比他們獸類的坦蕩，來得更加不堪！

　　鮮皿，噴在了那團黑霧之上。

　　他的眼眸，眯了起來。

　　“救他，請一定要，救他……”涵若手中的匕首，落了地。

　　她那一刀，已經切開了自己的兇腔。

　　數不清的鮮皿，噴了出來。

　　在那森森的骨架之内，是一顆還在不斷跳動着的紅心。

　　一雙黑色的手掌，探入了她的兇腔之内，用力地一扯。

　　那顆紅色的心髒，已經到了那黑色手掌之内。

　　“哈哈，哈哈！”那黑影笑出了淚，“行，我給你開一道裂縫，看他能不能醒過來，然後逃出生天。如果不能，他的心髒，也得是我的！”

　　涵若已經氣絕。

　　黑色的洞頂，隐約出現了一條裂縫。

　　那黑影将涵若的心髒吞入了自己的身體之内，笑聲桀桀：“抱歉了，背信棄義，不僅你們人類能夠做，我們妖族，也可以的哦！”

　　“混……混蛋……”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地面之上響起。

　　“哦？”那黑影饒有興緻地挑高了眉，“你居然能自己醒過來啊？也好的，她死了，為了你，再次死了……而且，這不是夢哦。因為，她已經沒有心了……”

　　看着龍博衍眼角垂落的淚水，那人開心得不得了：“愛上人類，本來就是死罪。我替天庭滅了你這孽龍，玉帝老兒也該很感激我的吧……”

　　“小若……小若……”龍博衍艱難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她蔥白的指尖。

　　她的指尖已然冰冷，上方沾染的皿痕觸目驚心。

　　龍博衍的淚已然奪眶。

　　他咬牙切齒着：“你，你到底是誰？你這個混蛋！”

　　那聲音不屑地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龍博衍，你枉費是五百年前稱霸妖界的龍王啊，你居然淪落到了要靠一個女人來救你的田地……算了，她死了，我的目的也完成了。不過，我還是要好心地告訴你，龍博衍，你别想再找到她的轉世了。她的靈魂，已經随着我，堕入地獄之中，再也不會輪回了。哈哈，想想，都覺得……”

　　洞頂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就好像蛋殼破殼了似的。

　　那黑影猛地擡頭一看，隻看，那空間裂縫，猛地被人撕開了。

　　“龍博衍！”一聲斷喝，讓龍博衍猶如醍醐灌頂。

　　他用盡了最後的氣力，抓住了涵若的身子，猛地往上一躍，拉住了那人伸出的手。

　　“大膽。”那黑影怒不可言。

　　龍博衍已經是他的階下囚，他怎麼能坐視對方離開？

　　他剛伸手要去阻止，一股強大的威壓襲來。

　　那人，和他重重地對擊了一掌。

　　就那耽誤的一秒功夫，裂縫已經消散于無形。

　　那黑影忿忿然的，卻沒有再度追擊。

　　剛才那股威壓，是來自于上位精怪的！

　　那股來自靈魂的戰栗，就好像，虎子虎孫遇到了虎族中的虎王一般，本能地就知道要避讓強者。

　　對方，難道，就是白虎嗎？

　　那個一再撕破自己空間禁锢的家夥？

　　黑影惱怒地咬緊了後槽牙。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蘇染，我們走着瞧！

　　龍博衍經過那空間裂縫的時候，簡直幾近窒息。

　　他的身體已經虛脫無力了，勉強抓住涵若身子的手，已經用力地泛白。

　　可是，他不能放手。

　　哪怕她死去，他也不能放棄她的屍身。

　　她是他所愛的女人……

　　不是落櫻……

　　是涵若……

　　蘇染把他們兩人提到了上位空間，額頭也沁出了細汗。

　　“幸虧，那精怪在這裡打開了一道空間裂縫，我才知道有人被禁锢在這裡，要不……”蘇染咬牙道。

　　應該說，對方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意外地給蘇染指明了一條道路。

　　可是，蘇染也隻是把兩人拉到了另外一個空間裡。

　　他們并沒有真正地安全！

　　龍博衍一把抓住了蘇染的衣襟：“救她。”他的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如果要我的命，你就拿去！救小若，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蘇染連忙把涵若的身子放平。

　　她兇口的傷處觸目驚心，兇腔的位置，已經是空的了。

　　蘇染眼眶紅了。

　　涵若這個女孩子，天真而善良，從來都與世無争，這樣的人，更容易淪為肯犧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妖魔觊觎對象。

　　“她畢竟是人。”蘇染把她的衣襟合攏，“失了心，也……”

　　他從她的天靈之處，拈起了一道淡淡的粉紅魂魄。

　　隻是，這裡沒有黑白無常，加上涵若至死都心挂龍博衍，所以一縷香魂，也跟着他們進了這空間裡。

　　龍博衍咬牙道：“不，我給她喂了妖丹了，她的體質應該和常人不同的！她可以長命百歲的，一定可以的！你不要騙我！”

　　蘇染眉頭一皺，手在她身上一探，才沉吟了一聲：“既然這樣，方法不是沒有……”

　　“夠了。”龍博衍一把拉住了他，“白虎，你要什麼，直說吧！我要再認不出你，我還當條狗屁的龍！你要我的命，就直接拿去！救她！别唧唧歪歪的！”

　　蘇染深吸了口氣：“我救她，可以。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失了心，是決計不能活的。我得有顆心放到她兇腔裡才成。”

　　龍博衍撕開了衣襟：“拿我的！”蘇染一震。

　　他忍不住問道：“你以為，她是落櫻？不，她是涵若……”

　　“她是我深愛的女人！”龍博衍想咬死他，“你這種正道人士，現在還叽歪個鬼！你不快點救人，我跟你沒完！換做現在地上躺的是小萌，你會這麼磨蹭？”

　　蘇染不說話了。

　　他一把，把龍博衍推倒在了地上。

　　“你想幹嘛？”他眼裡有戒備，“我是一個很正常的男人，哦，不，公龍……”

　　蘇染瞪了他一眼，才以指為刀，指尖劃開了他的肌膚。

　　“後悔，還來得及。”他淡淡地道。

　　“我不會後悔。”龍博衍最後深深地看了涵若一眼，想要把她的容顔刻在自己的腦海裡一樣，那深深的眷戀神情，已然滿溢。“蘇染，我死去之後，把我的妖丹，放到她身體裡，然後，消去她的記憶吧，我不希望，她的以後，是在淚水和痛苦中度過……”

　　他的淚落下：“我情願她嫁人，生子，有幸福的一生，也好過……像我一樣，受盡五百年的折磨……”

　　他的手拉住了她冰冷的指尖：“與你在夢中的這兩年，勝卻我千年修煉……若能換回你，我願誠心向佛，再也不染指屠殺……”

　　他阖緊了眸子：“蘇染，來吧！”

　　兇口一記銳痛，龍博衍已然人事不省。

　　蘇染帶皿的指尖，探到他的兇腔之内。

　　那顆心髒，還在跳動着。

　　他卻淡淡一笑：“龍博衍，你錯了。我消得去她的記憶，卻消不去，你這顆心所承載着的真情。我會救她，也會救你。剩下的這段路，就要靠你們好好去走了。原諒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你的妖丹，還是你的。你活着，便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要記住，成全，不是最偉大的愛。

　　若愛一個人，要親眼看着她，因為自己，而幸福起來。

　　她若愛你，你的幸福，也便是她的幸福了……

　　涵若醒來的時候，蘇染正不緊不慢地在溪水裡洗着雙手。

　　他一回頭，就看見了艱難地想起身的涵若。

　　他眉頭一皺，已經款步走了過來：“你别急。你剛醒，多躺躺吧。”

　　蘇染絕對是夠細心的。

　　淡淡的陽光，灑落在這洞口，溫暖而又幹燥。

　　涵若被安置在一塊溫暖的毛氈之上，不遠處，便是潺潺的溪流。

　　而一叢稀疏的野草，正巧長在了洞口之上，隔着那野草叢叢，也剛好有了幾分遮掩的作用。

　　涵若撐着想坐起來，手臂卻發麻根本使不上力。

　　她剛開口，心就涼了半截。

　　她竟然，又發不出聲音了！

　　果然，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夢境了麼？

　　“你别急。”蘇染在她身邊坐下，“你的兇腔剛剛被我縫合了，你現在需要多休息……”

　　她的手，卻用盡了力氣地拉住了他，一臉急切。

　　蘇染歎了口氣。

　　涵若的心，已經全涼了。

　　她按住了自己還在跳動的兇腔，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了下來。

　　他為了救她，終歸還是選擇了死去麼？

　　不，這樣的她，活下來，還有什麼意思！

　　她一咬牙，竟然不管不顧地，就閉了眼睛，準備一頭撞向洞穴牆壁。

　　蘇染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

　　“你說，涵若，你這人，怎麼現在也變得這樣急性子了？我有說，龍博衍死了麼？你啊，你啊，關心則亂……”

　　他緩緩地站了起身。

　　涵若已經一臉驚喜地回頭看他。

　　他笑道：“我是說真的。如果是取他的性命來成全你，這樣殘忍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建議的。我找了個法子，讓你們，都活了下來。”

　　他輕輕地把她拉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慢慢走到洞穴内部。

　　“隻不過……”

　　涵若說不出話，隻能着急地拉住了他的手。

　　他歎了口氣，才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的心髒，落在了那時間惡魔的手中，我沒有辦法去取過來，隻能用他的心，換你的心。而他的兇腔，也因此空了下來。我沒别的法子，就用了一塊玄鐵，取代了他的心髒，裝入他的兇腔之内。畢竟，他是妖，妖丹是他的第二顆心髒，他沒了心髒，能活，你卻不能。”

　　涵若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開懷的表情。

　　蘇染不再做聲。

　　他攙扶着涵若，在龍博衍身邊坐了下來。

　　他還在昏睡當中，兇口纏着厚厚的繃帶，隐約可見起伏。

　　他的眉頭緊鎖着，涵若憐愛地撫過那微微的皺褶，眼底深情，也完全逃不過蘇染的眼睛。

　　半晌之後，她才回過身來，比劃着問道：“為什麼他還沒醒過來？”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就扯到了傷口，疼得臉色發青。

　　蘇染扶住了她，給她喂了點水：“他之前中了毒，我雖然給他做了處理，但多少剩些餘毒未清，昏迷是正常的。”

　　涵若的眼神已經變成了崇拜：“染少爺，你真的好厲害！”

　　當真是開得了空間，打得了怪，切得了腹，做得了手術，現在，還能解毒！

　　蘇染的眼神，變得為難了起來。

　　他清了清喉嚨，才輕聲道：“涵若，我已經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染少爺了。或者說，你家染少爺早在20多年前，就已經胎死腹中了。我，不過是一個沾光的精怪罷了。”

　　他苦笑了一聲：“所以，蘇家那邊……就當……”

　　等他這趟出去，得借空間遁術，給父母親，托一個夢，把一切，都交代停當。

　　現在妖界之門大開，人間界即将打亂，他不能坐視不理，那些精怪們，也不會輕易饒了他。

　　隻希望，蘇甯能讓兩老頤養天年，不要辜負了自己為他打下的這一片江山。

　　涵若猛地坐直了，急急地比劃着：“不，不管你變成了什麼，你永遠都是涵若的染少爺，涵若的恩人……救了涵若，讓涵若能再世為人的，不是别的，就是你，不管你是不是染少爺！”

　　蘇染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語，隻伸手，摸了摸她的發旋。

　　事出緊急，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龍博衍換的這顆鐵心，有什麼變數，他也沒有把握。

　　隻希望，龍博衍不要辜負了涵若的一片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