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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節集上客棧

飒飒西風 居簡 3668 2024-01-31 01:03

  劉驽見陸聖妍形容憔悴,于是說道:“陸姨,你這些日還好吧?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先歇一歇。”陸聖妍尚在極喜之中,未緩得過神來,因此隻是點了點頭。公孫茂道:“咱們三個就去我那歇歇吧?”陸聖妍知他所言乃是那具棺材,狠狠地掐了他一下,道:“那種晦氣地方,你還回去幹甚麼?”

  劉驽道:“茂叔,我有個請求,不知你答不答應。”公孫茂趕緊将大塊冰糖藏進懷裡,道:“你要吃我的糖?”劉驽笑道:“不是,我想借你住的地方用一用,反正陸姨不讓你回去了。”公孫茂道:“我不幹,那裡睡着舒服!”

  劉驽道:“以後有陸姨在,咱們會有更舒服的地方睡,你放心好啦。”公孫茂轉頭看了眼陸聖妍,陸聖妍點了點頭,他這才勉強說道:“那……好吧!”劉驽得了公孫茂的應允,便向寸草嶺上走去。陸聖妍不知他要幹甚麼,便拉着公孫茂跟上。

  隻見劉驽從地上扶起一具老道士的屍體,歎氣道:“不管這孫道士生前怎樣,他究竟是因我師哥而死,我想将他安葬了。”陸聖妍頗為記仇,若是平時,劉驽膽敢在她面前提起朱旬,她必會勃然大怒。

  然而今日,她得以與公孫茂相見,心情大好,竟不再計較,笑道:“如此便依了你吧,隻是可惜我從棺材鋪搶來的上好楠木棺材,竟便宜了這個老道士。”她從劉驽手中接過孫老道的屍首,往山下飛奔而去。公孫茂拍手直稱好玩,疾步跟上,幫着陸聖妍抓起孫老道的兩隻腳踝。這兩人人身法極快,在山嶺窄路間如履平地,如一陣風般飄下山去。想那孫老道裝神弄鬼了一輩子,卻未曾做過這般騰雲駕霧的神仙。

  三人葬好孫老道後,天色已近黃昏,便往劉驽與公孫茂去過的那個市集方向行去,隻盼能在天黑前找個客棧落腳。三人都沒有馬匹,于是陸聖妍與公孫茂幹脆分别抓起劉驽的左右手,施展開輕身功夫,飄飄而去。劉驽腳下使出“犟驢亂竄功”,不待陸聖妍與公孫茂發力提攜他,他便已跑得飛快。陸聖妍看在眼裡,着實有些訝異。

  道路兩旁皆是被契丹人焚毀的村舍,不時能看見被害的百姓屍首,景象十分荒涼。劉驽望了幾眼,便不忍再視。陸聖妍本是嗜殺之人,對此番景象有些無動于衷,一路上隻顧着與公孫茂說話。公孫茂呵呵傻笑,多半時間則是答非所問。

  三人到達集市上時,見戶戶大門緊閉,道上廖無人煙,估計是契丹人四處擄掠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吓得集上的百姓紛紛離鄉遠避。陸聖妍在集市上最好的一家客棧門前停下,敲了數聲,也未有人出來開門。她索性運起内力,一掌拍在門闆上。隻聽喀剌一聲響,大門洞開,兩截斷裂的門闩落在地上。

  三人進屋後,隻見飯桌上散落着未吃完的菜肴,曲尺櫃裡,掌櫃的賬簿也收起,客棧裡的人走得顯是十分匆忙,并未來得及收拾。

  陸聖妍笑道:“如此甚好,沒有人打擾,我們想住哪間房,就住哪間房。狗娃子,你去選一間‘天字一号房’住下吧,哈哈!”劉驽道:“好!你就和茂叔就住‘地字二号房’吧。”陸聖妍假嗔道:“看我不爆栗子鑿你!”舉起手作勢要打他,劉驽假意躲開。

  這時屋外響起了轟轟的鐵蹄聲,越來越近,直震得屋裡桌面微顫,碗筷跟着輕響起來。劉驽道:“不好,肯定是契丹人來了。聽這聲音,定是有好幾千人。”陸聖妍渾不在意,道:“他們不惹咱們便罷,否則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公孫茂停止了舔糖,擡起頭道:“他們身上有糖麼?”

  三人正說間,隻見數十名契丹人在客棧門前下了馬,押着個中年男子進了客棧。押後的幾名契丹武士,随即将屋門合上。那為首的契丹人,一身盔甲精光閃亮,估計在契丹軍中是個不小的官兒。他看見劉驽、陸聖妍和公孫茂三人在屋内,便沖一旁的随從耳語了幾句。

  那個随從長着張白淨的圓臉,腦袋上新剃了發,紮着兩個有些别扭的小辮,一看便是剛投靠契丹人不久的漢人。那漢奸聽了那官兒的話後,便沖劉驽等人頤指氣使地喝道:“我們将軍大人說,這集上的店鋪都關了門,難得有你們一家三口沒逃。你們快把好酒好菜都拿上來,若是我們将軍喝得高興了,說不定會将你們收作家奴。”

  劉驽打心眼裡看不起他,道:“服侍得好了,當他家奴。若是不服侍他,或者服侍得不好,又要做他的什麼呢?”那漢奸見他竟如此嘴硬,生怕契丹主子聽了發怒,向他喝道:“你個小兔崽子,膽敢如此跟我們将軍大人說話,就不怕死麼?”

  劉驽大聲道:“死就死,總不跟你像條狗似的!”那漢奸道:“你……”氣得說不出話來。那名被契丹人押來的中年人見狀,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小兄弟,你說得太好了!你小小年紀,見識比許多大人都強得多。好好的大唐子民,乃何要給番人作狗呢!”

  劉驽一看這中年人,見他雙臂皆被一副木枷牢牢拷住,腿間也被鐵鍊鎖住。然而他雖然頭發散亂,面黃肌瘦,卻仍是昂着兇膛,兀自不屈服。劉驽看在眼裡,不由地暗暗景仰。

  那漢奸将衆人的話轉譯告知那契丹将軍,那契丹将軍聽後臉氣得發紫,拳頭連揮,沖着那中年人叽哩哇啦吼了一陣。同時數名契丹武士拔出腰刀,将劉驽、陸聖妍與公孫茂三人團團圍定。陸聖妍泰然自若,劉驽抓着她的手,手心已經汗濕,而公孫茂則自顧自地舔他那塊冰糖,也不擡頭,誰也不顧。

  那漢奸對那中年人翻譯道:“崔大夫,我們将軍說了,隻要你願意跟我們回去。契丹最好的帳篷和美妾任你挑選,你莫要腦袋糊塗了,壞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那崔大夫“呸”地一聲,一口濃痰唾在那漢奸随從的臉上,道:“就憑你一條走狗,竟敢來威脅我!”

  那漢奸氣得哇哇大叫,從一名契丹武士手中奪過刀,便要殺那崔大夫。崔大夫面不改色,引頸待戮,全然不将他看在眼裡。陸聖妍見這些契丹人千裡迢迢來抓這個姓崔的中年人回去,想來此人的醫術定然不凡,她便暗自打算将他從契丹人手中奪下,讓他為公孫茂治療瘋病。

  她見這漢奸持刀要殺崔大夫,雙掌便暗自運勁,隻待那漢奸一動手,便将他即刻擊斃。然而這漢奸将手中刀舉了舉,卻終究不敢落下,估計是這崔大夫的生死,事關某位契丹大人物的命運。那契丹将軍見狀,将漢奸手中的刀一把奪下,指着那崔大夫叽裡咕噜大叫。

  那漢奸随從道:“我們将軍說了,你要是不識擡舉,他便将你的腦袋割下來當酒壺用,問你怕不怕!”那崔大夫仰頭哈哈大笑,道:“我崔東陽一輩子不受任何人要挾,你們想讓我去契丹,給那耶律适魯治病,卻是休想!此人侵擾我中原大地,擄掠我大唐百姓,本就是罪該死之人!死得越早越好,越快越好,哈哈哈哈!”

  那契丹将軍知道這崔東陽說的定不是甚麼好話,便讓那漢奸随從翻譯給他聽。可是崔東陽的這番話辱及耶律适魯,這漢奸又怎敢翻譯,嘴裡支支吾吾。那契丹将軍索性将他重重推開,後背撞到牆上,又上前一把卡住崔東陽的脖子,口中怒吼連連。

  陸聖妍見狀忍不住便要出手,劉驽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說道:“陸姨,他們人多,即便你赢得他們,也難保他們趁你不備,一刀要了崔大夫的性命,還是三思為上。”陸聖妍一想也對,便問道:“那怎麼辦?”劉驽道:“不妨我們就扮作這客棧的主人,你就是我娘,茂叔就是我爹,然後我們見機行事。”陸聖妍一臉的不願意,道:“我不做你媽!”劉驽白了她一眼,道:“你以為我想?”

  那名漢奸随從被那契丹将軍推至一邊,正在驚恐之中,自然顧不上聽他們說話。那些圍着他們的契丹武士,自然更加聽不懂。陸聖妍随手從曲尺櫃上抄起一把酒壺,抓起一隻酒杯斟滿,向那契丹将軍高聲道:“将軍且不要生氣,各位初來乍到小店,想是經了不少風霜勞苦,還請都在桌旁坐下。小女子這就去下廚做幾個好菜,犒勞各位将軍!”劉驽知道她絲毫廚藝不會,聽得心裡直暗笑。

  那漢奸連忙将她的話翻譯給那契丹将軍聽。契丹人原本愛酒,這契丹将軍在這數日間,皆騎在馬背上晝夜奔襲,困苦勞頓且不說,酒更是未能沾上一滴。契丹人喜住帳篷,不愛瓦舍,他之所以闖進這客棧,本就是為了找一口酒喝。

  隻見這契丹将軍哈哈一笑,松開崔東陽的脖子,從陸聖妍手中接過酒杯,一飲而光,示意陸聖妍再來些酒。衆契丹武士聽了那将軍的命令,紛紛收刀坐下。崔東陽被站于一旁,本是沒有座。劉驽十分看不慣,便上前将他拉至一張桌邊,又将兩名契丹武士拉起,請他坐下。那兩名契丹武士大怒,便要拔刀。那契丹将軍見狀喝止,又示意崔東陽坐下,頗有些恩威并施的意思。那兩名契丹武士見狀,隻得乖乖站到一邊。崔東陽也不客氣,撩起腳上鐵鍊,金刀大馬地坐下,對着劉驽笑道:“謝謝你小兄弟,麻煩給我來壺好酒!”劉驽道:“好嘞!”回頭對陸聖妍道:“娘,上酒!”

  陸聖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雙手抄起四隻酒壇,在衆契丹武士面前的桌上一放,笑道:“各位客官請慢用!”接着她要拉劉驽往廚房裡去,小聲道:“狗娃子,你快去做飯!”劉驽道:“不是說你做麼?”陸聖妍急道:“我,我做飯……就露陷啦!”

  這時外面的門吱呀一響,吓得公孫茂趕緊把冰糖藏入懷中。人未至而聲先到,“老闆娘隻管着這些契丹貴客,就不招待招待我們麼?”三個人推門而進,正是韓不壽、嶽聖歎和薛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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