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像是會散發溫暖,以她為半徑,形成一個保護區,一個避難所,他身上的光和熱,能夠烘幹她身上所有的陰潮,隻要坐在他身邊,就會覺得安心。原來真的有一種陪伴,不用說話,不用親密,隻是坐在你身邊,僵硬的身心就會變得柔軟。】
“海桐,考試之前宋老師找你什麼事啊?”霍燕一邊收拾書包,一邊問。
考試已經結束,教室裡的人已經快走空了,顧海桐的腦子才算清淨了些。
“沒什麼事。”她勉強笑笑,并沒有将程貞貞往自己書裡惡作劇的事告訴霍燕。
這一堂考試,顧海桐腦子裡裝的知識點全都被宋倩的話給打亂了,她坐在考場裡,聽着所有人的卷子“嘩嘩”作響,腦子裡什麼都想不出來。
她偷偷的掏出口袋裡的杜蕾斯,仔細看了看說明字樣,才發現是計生用品。顧海桐一下子就懵了,原來程貞貞借書是有目的的,把這種羞人的東西夾在她的書裡,沒想到恰好被宋老師看到,而宋老師說的那些話,顧耀岩一定聽見了。
所有人都走了,隻剩顧海桐一個人,坐在教室的窗邊發呆。
南方就是南方,這個時節,北方早已寒風刺骨,b市卻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她望着窗外,看雨霧朦朦的校園,玻璃上挂着的雨珠,像是誰的眼淚。
年少的心總是裝不下多少苦澀的,一點點的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驚天動地。顧海桐明白,程貞貞其實沒有惡意,她隻不過是想跟自己開玩笑而已,而宋倩的指責,也隻是擔心。這些她都可以安慰自己,可是為什麼偏偏,心口像是堵着一大塊石頭。
萬一,萬一他也誤會,自己變成了那種随便的女生呢?年少的顧海桐反複問自己。
她大概太在乎顧耀岩怎麼想了,盡管他今天是在為自己說話,可但凡有一點點讓他誤會的可能,顧海桐都不想姑息。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掃衛生的阿姨已經來教室收東西了。
阿姨拿着一個巨大的塑料袋子,看她還不肯走,便嘟囔着一邊掃地一點說:“虧你們這些人還是高級知識分子呢,哼,書桌裡,講台上,窗台上,到處都是垃圾,都不曉得我們這些打掃衛生的有多不容易!”
顧海桐看了看教室裡淩亂的樣子,再看看清潔工白發蒼蒼的頭發,站起來,怯怯的說:“阿姨,要不我幫你掃吧…”
她說罷走到教室前面去拿笤帚。
清潔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說:“怎麼,小姑娘和同學鬧别扭不肯回寝室啦?”
顧海桐悶悶不樂的點點頭,掃起一堆垃圾放進清潔工的塑料袋裡,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清潔工阿姨歎了口氣:“哎呦死不了人的,你們這些小女孩心事就是淺。”
顧海桐嘟起嘴,心裡不是滋味,索性和陌生人傾訴:“我知道,我什麼都明白,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現在很生氣,特别想找我的室友好好理論理論。”
清潔工阿姨說:“你年紀還小,不要動不動就理論理論,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理給你論?就算講出來了又有什麼用?不過,你在乎的人呢就例外了,比如說爸爸媽媽,比如說你的親人,那你就要講出來,讓他們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顧海桐看了看她,猶豫着點點頭,又掃了一堆垃圾。
幫清潔工阿姨掃完整個教室,雨還在下,顧海桐看了看窗外,忽然特别想見他。
“阿姨…”顧海桐看了看清潔工阿姨手裡嶄新的大塑料袋,說:“您能不能給我一個大塑料袋?”
“你要用這個當雨衣嗎?不行會感冒的。”
“沒關系的,我有辦法。”
…
這個可憐的塑料袋算是讓顧海桐折騰得死得其所。
一開始她摳了兩個洞,上面的用來露眼睛,下面的用來露鼻子,整個人罩在裡面,像是幽靈一樣移動在雨中。
後來發現手不拿出來不舒服,她又冒着雨停在路邊把手臂出摳出兩個窟窿來。
顧耀岩住的地方距離學校不遠,就在北門外的單身公寓,裝修時尚,适合老師和白領居住。顧海桐披着傷痕累累的塑料袋,滑稽的跑在雨中,五分鐘後終于到了顧耀岩的公寓。
才四點半,他可能還沒下班,她就站在走廊裡等他。
摘下身上的塑料袋,顧海桐發現,其實自己情況并沒有因為這一身“铠甲”而好到哪兒去,頭發濕了褲子濕了,甚至透過濕透的t恤可以看到她裡面的内衣,簡直比直接淋雨還要慘。
顧海桐百無聊賴的躲在走廊裡站了一會,耀岩也沒回來,她看了看走廊裡消火栓的鏡子,忽然很想看看自己剛才披着塑料袋的樣子。
所謂年少易忘憂,方才還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陰天,這會兒又起了玩心。
她走到消火栓前面去,把塑料袋重新罩在自己身上,伸出雙手來,往鏡子裡這麼一照,鏡子裡就多出了一個人…
“啊!”顧海桐本能的尖叫了一聲,披着塑料袋轉過身去,驚恐的跳了起來!而身後站着的人,才當真是被她吓到了。
顧耀岩站在一個濕漉漉的“妖怪”面前,被她尖叫着甩了一身的水,擡起手臂擋在面前,皺着眉打量她。
顧海桐下一秒才看清面前的人是他,趕緊捂住嘴巴,大眼睛透過塑料袋,窘迫的望着他。
顧耀岩此刻的表情簡直是曆史性的。
“顧海桐?”
顧海桐對手指,慢慢的把塑料袋往下扯:“唔…是我…”
顧耀岩的眉頭這才舒展開,像是受到驚吓後又慢慢安定下來。
顧海桐一緊張,那濕漉漉的塑料袋就黏在了身上,她的動作就顯得滑稽起來,像是被蜜蜂包圍的小笨熊。
“别動。”顧耀岩拽住她的手,擡手扯住她頭上的一角,手臂往高處一擡,塑料袋便緊貼着她的身體夾雜着雨水,“嘩啦啦”的被摘下。
頃刻間,一個濕漉漉的小瘋子亮相在顧耀岩面前。
顧海桐本以為他要奚落自己兩句,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把塑料袋往垃圾桶裡一扔,轉身掏出鑰匙去開門,仿佛剛才看到的,是一團空氣。
顧海桐趕緊追上去,站在他身後,疑惑的問:“你…你是被我吓着了嗎?”
顧耀岩擰開門鎖,轉身,低頭看她:“嗯,吓着了。”
顧海桐趕緊說:“是我啊我是海桐!”
顧耀岩驚魂未定,很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我以為垃圾袋成了精。”
…
顧海桐坐在沙發上,頭上披着顧耀岩大大的浴巾,像是難民躲在避難帳篷裡,手裡捧着暖暖的姜茶,眼睛不時的瞄向不遠處,正伏案于電腦前出考卷的顧老師。
“顧老師?”
顧老師眼都不擡。
顧海桐把姜茶放到茶幾上,躺在沙發上挺屍,假裝摸了摸自己的頭。
“好熱啊,會不會發燒了呢…”
顧耀岩從百忙之中給了她一眼注意,無情的揭穿她:“發燒是發冷不是發熱。”
顧海桐打了個噴嚏,頭埋在浴巾下不說話了。
心裡想着,也對,自己不能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受了委屈就來求安慰,他也很忙,有自己的事要做,哪有那麼多經曆來調和她的情緒。
這樣想着,心裡寬慰許多,顧海桐默默的赤腳下了沙發,走到書包處掏出藝術概論,又捧着書重新坐會沙發上去啃書。
他在出考卷,鍵盤聲輕輕脆脆,她在背大題,翻書聲小心翼翼。
沒多久,顧海桐捧着書走過去,放在他面前,一副“求注意”的委屈樣子:
“顧老師,這道課後題,我不知道在哪裡找答案…”
顧耀岩看了看她憋悶的樣子,向前翻了兩頁:
“最後一段。”
“哦…”
她捧着書又回沙發上去了。
沒過一會,她又跑來煩他:“我這個也沒找到…”
顧耀岩歎了口氣,站起來将餐桌的椅子提過來,放在他身側的位置:
“坐我身邊來。”
“哦!這就方便多啦!”顧海桐這才見了笑容,像是撿了大便宜一樣,如同石猴一般,盤腿坐在椅子上,把書往他的書桌上一攤,拄起下巴開始安靜的啃書。
說來也奇怪,坐在他身邊,所有煩心事都像是被驅散了一般。
他的身體像是會散發溫暖,以她為半徑,形成一個保護區,一個避難所,他身上的光和熱,能夠烘幹她身上所有的陰潮,隻要坐在他身邊,就會覺得安心。
原來真的有一種陪伴,不用說話,不用親密,隻是坐在你身邊,僵硬的身心就會變得柔軟。
顧耀岩停下手裡的動作,看着她一個人在那美滋滋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像是着了魔一樣,于是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發燒啊…
“你怎麼不問問題了?”
顧海桐美滋滋的笑:“沒啦,什麼都知道啦!”
顧耀岩不懂她又在美什麼,隻是扣上了筆記本,低頭看看她光着的腳,起身走到卧室去,拿出一雙幹淨的白襪子來。
“先把這個穿上,免得着涼。”
顧海桐接過襪子套上,特别大,直接變成了筒襪。
顧耀岩坐在沙發上,拿起刀削了個蘋果遞給她:
“我忙完了,說吧,今天怎麼回事。”
顧海桐終于如獲大赦,得意含冤昭雪,趕緊踩着不合腳的襪子跑到自己正滴水的牛仔褲前,掏出那個叫做杜蕾斯的罪魁禍首,放到顧耀岩面前去。
顧耀岩吓了一跳,表情微微動了動,不明所以的擡頭看她。
顧海桐指着那個杜蕾斯像是指着一個外星怪獸一樣,解釋道:
“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是什麼…”
她的意思是說:這個東西不是她的。
可是沒想到顧老師卻以為她在求知。
他有點讷然的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挑眉看着她,狹長的眼睛裡有異樣的光閃過,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的說道:
“這個雖然在教學範疇内,但我并不打算把它過早的提上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