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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難解

嬌妾 荔箫 3713 2024-01-31 01:06

  上着鐵鎖的房門被打開,席臨川走進去,門又随之關上。

  這裡說不上是牢房,隻是這院中單獨空出來關人用的一間空屋而已――武侯們平日裡也遇不到什麼大事,真遇到大事禁軍便來了。所以留這麼一間,暫時關一關等着押送官府的小偷盜賊什麼的,足矣。

  曾淼坐在角落裡,雙腿蜷着,低着頭,下巴擱在腿上,一動不動。

  他沒有再往前走,站在門邊站定了腳,輕喚了一聲:“阿淼。”

  曾淼沒有反應。

  席臨川緩了口氣,凝視着他思了一會兒,終于走上前去,在離他三五步的時候停住,又叫了一聲:“阿淼。”

  他還是沒有反應,紋絲未動。

  席臨川神色一沉:“見了人都不知道打招呼,白給你請先生了。”

  曾淼微微一悚,投在地上的目光霎然亂了,卻還是沒擡頭,聲音悶悶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席臨川稍有一怔,旋即了然。淡睇着他一笑,蹲下身道:“禁軍問你是誰家孩子的時候,你不提紅衣,也是因為這個?”

  曾淼擡了擡眼,沒吭聲。

  “你怕牽連我們,所以先不承認認識她,又裝不認識我。”他已不是問話的口氣,平靜地叙述之後,短促一笑,“看來你也知道這事做錯了。”

  “我沒有!”曾淼立刻大聲駁道,“那是個赫契人!”

  席臨川面不改色地專注在之前的話題上:“你若當真覺得是赫契人就該殺、殺了也沒錯,為什麼會怕牽連紅衣和我呢?”

  曾淼啞住,大有不忿地怒視着他,憋了一會兒,面色漲得通紅。

  “告訴我原因是什麼。”他道,“你在長陽快兩年了,平日也偶有外出,絕不是頭一次見到赫契人,為什麼對他起殺心?”

  “我……”曾淼慢吞吞地吐了一個字,又擡眸望一望他,“會不會牽連到紅衣姐姐?”

  “不會。”他笃定道。

  曾淼旋即又問:“那會不會牽連到将軍?”

  席臨川又搖頭:“也不會。”

  他面上的緊張就少了,眉頭深皺着靜靜想了一會兒,緩言道:“那個赫契人要帶紅衣姐姐走。”

  席臨川愕然間面色一沉:“什麼?”

  曾淼擡起頭來:“真的,我親耳聽到的!問姐姐願不願意随他去一趟,還提到什麼翁主……”

  他目不轉睛地望着席臨川,神色懇切,端然是怕他不信。說罷又顯出憤慨來,冷哼一聲,道:“赫契人那麼兇狠,我才不要姐姐跟他去!誰答應都沒用!但是、但是若姐姐自己想去怎麼辦?我又攔不住,所以我就……”

  曾淼低下頭去不繼續說了。後面的話倒是不說也很明确――所以他就想殺了聿鄲了事。

  席臨川氣息微摒,心緒複雜地睇了他一會兒,站起身要往外去。

  “将軍。”曾淼在背後叫了他一聲,頓了一頓,猶猶豫豫地道,“我……我不是不知道輕重。但那個赫契人,我早聽說他是赫契富商,我覺得他絕不是什麼好人,手裡不一定有多少漢人的皿呢,才……”

  “知道了。”席臨川應了一聲,偏過頭睇他一眼,提步離開。

  .

  知悉這些緣由和經過之後,紅衣又是懊悔、又是訝異。

  三言兩語地同席臨川解釋清楚了“聿鄲要帶她走”是怎麼一回事,而後便各自陷入沉默。

  顯然是曾淼誤會而已,這實在算不得什麼說得過去的理由。

  “我該立刻去問翁主的意思的!”紅衣急得聲帶哽咽,咬一咬唇,又道,“再不然……敦義坊離延康坊不遠,如果我先去問将軍一聲……”

  那麼那些話就不會讓曾淼聽見了,他也就不會在她回家之後尾随聿鄲一路然後傷人了。

  “……不怪你。”席臨川歎了口氣,知她這是關心則亂,“那時都那麼晚了,又不是什麼急于決定的事,換了誰都會擱到明天再說。”

  “但是阿淼……”紅衣眼眶一紅,擱在案上的手因緊張而按得骨節發白。席臨川靜了靜神,稍颔了首,輕緩道:“也明天再說。你先回去休息。”

  他們在此處多留是沒用的。

  月黑風高,什麼也做不了。連方才那總旗都帶人撤走了,隻囑咐坊中武侯看住曾淼。

  紅衣自也明白,于是雖則心中實在不安、心知就算回到家中也難以入眠,仍隻好點了頭,拽一拽綠袖,示意同回。

  席臨川未作詢問,隻安安靜靜地随着她們一起出了這一方院子,又一同接着走下去,顯是要送她們回去。

  風起得大了些。

  在夜色中聽上去格外凜冽,仿若利刃不斷地刮過牆面,一聲聲刺耳錐心,聽着很不舒服。

  本就平靜不下來的心緒在這風聲中被擾得更亂,紅衣心中惴惴地瞎琢磨個不停,很想問問席臨川他有什麼主意沒有、此事最後會如何,卻又不敢妄然發問――她擡了幾次頭,每次都看到他低頭沉吟的樣子,生怕打斷他的思量,隻好強忍着先不做多問。

  風聲稍小了一些,席臨川忽地一停腳。

  紅衣綠袖也一并停住,看向他,綠袖疑道:“公子?”

  “你說聿鄲想看你那場舞?”他看向紅衣,“花多少錢都願意?”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紅衣隻連忙點了頭:“是。他覺得……興許那舞能說服赫契貴族停戰,所以執意要我去。”

  他眸色一亮,稍有了點笑意,幹笑一聲,道:“我去見謹淑翁主。”

  .

  聿鄲隻覺渾身僵硬得難受,嗓子幹得生疼,不适地稍一挪動,小腹一陣撕裂般得疼痛激得他神思清明。

  他忍着沒吭聲,伸手欲撐身坐起來,甫一動,驚醒了守在一旁的人。

  “公子?”那随從面上一喜,聿鄲緩了緩神:“水……”

  便立刻有水奉了過來,聿鄲稍起身,一口氣飲盡一盞,身上無力地重新躺了回去,緩了一緩,問道:“那孩子呢?”

  “孩子?”随從一愣,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就是傷我的那孩子。”聿鄲虛弱道,“可還活着?”

  “何止是還活着!”那随從當即便顯出怒色,大有怨憤地道,“您看看這大夏多氣人?公子無緣無故被傷成這樣,兇手連官府都沒去,隻在敦義坊裡被武侯押着!硬說是什麼……什麼謹淑翁主和公子談了筆生意,與這孩子有關,所以暫且動他不得,必須等公子醒來――這不是胡說麼?小的日日跟着公子,都不知有哪樁生意和個孤兒有關,簡直是有心偏袒都懶得編個好聽點的理由來唬咱們!”

  聿鄲靜聽着他抱怨,待得他話音落了,才啞聲一笑:“還好他沒事。”

  “……還好?!”那随從一愕,睇一睇他,“公子您什麼意思?”

  “我确是和謹淑翁主有樁生意,嗯……你不知道罷了。”聿鄲深吸口氣,思忖片刻,道,“着人去一趟,請紅衣姑娘和骠騎将軍來。”

  “是。”他一應,剛要退下照辦,聿鄲又道:“還有,把上下都交待到,誰也不許去做什麼‘尋仇’的事,更不許拿不相幹的人出氣。”

  那小厮淺怔,有些不甘心地暗自一歎,再度應道:“是。”

  .

  幾個來“請”她的赫契人明顯态度不善。紅衣心裡七上八下地走了一路,倒非怕他們會做什麼,而是忐忑于聿鄲一會兒會說什麼。

  走進宜膳居聿鄲所住的那間客房的時候,隻覺數道目光同時向她頭來,帶着十足的恨意,好像恨不能立時三刻把她活剮了一樣。

  “……”紅衣垂下眼簾,故作鎮定地一福,“聿鄲公子。”

  “坐。”

  聿鄲道了一個字,便有人冷着臉睇了她一眼,而後在榻邊置了坐席。

  紅衣懸着心走過去,端端正正地落了座,忖度着客氣詢問:“公子的傷……”

  “不輕。”他吐了兩個字,紅衣一噎。

  “我看到傷我的人了,是那晚催你回家的那孩子。”他一雙笑眼看着她,因傷勢太重,這雙眼睛裡不如往日神采奕奕,但那溫暖的珀色,仍十分好看。

  他目光定定地問她:“是你的意思嗎?”

  “不是。”她喃喃地如實道,“我沒有必要殺公子。”

  聿鄲旋是一笑,神色輕松:“我也這樣覺得。”

  房裡無聲了一陣子。

  這安靜讓她有些心慌,回過頭看一看候在四周的十餘個赫契人,他們均都是默不作聲地垂首站着,就像一個個擺設。

  “現在問題擱在眼前了……”聿鄲噙着笑,一邊舒緩出氣息一邊道,“我可以要那孩子的命――如果我有心追究,汗王會幫我,你們的皇帝大概不得不退讓。”

  畢竟,是曾淼先出手傷人。

  “公子……”紅衣的聲音有點打顫,心跳重到自己能清晰地聽見。

  “但我也可以不追究。”他靜靜說着,唇角略微上翹,“做個交換吧。”

  她垂眸抿唇,靜等他的條件。

  “你随我去赫契,讓赫契貴族們看到那場舞,我放過他。”

  他說得清晰,溫溫和和的話中仍能尋出些許并不太正的發音,紅衣牙關緊咬,知他這是逼着她做決定,又因自己理虧不好發火。

  .

  “将軍……将軍!”外面一陣阻攔的喊聲,房門猛然打開間,十數名赫契人拔劍聲齊齊一響。

  聿鄲帶笑的目光投過去,在席臨川面上一劃,笑意愈盛:“骠騎将軍,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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