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川沉默了。

　　整個病房如它的顔色一般的寂靜。

　　他從沒害怕過選擇，可這一次，他膽怯了。

　　棕色的眼眸裡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我不知道怎麼選擇，在你來的時候，我曾經想過放棄算了，真的想要放棄，可是你忽然這麼一說，我卻為難了，你這麼勇敢，而我卻一味的懦弱。”

　　喬煙擡手撫着他有些憔悴的臉頰，“你并不懦弱，隻是我們站的立場不同，我是站着說話的人，肯定不腰疼。”

　　她盡量想把氣氛弄得不那麼的低沉。

　　“如果換作是我生病了，我肯定會怕得要死，根本不會像你這樣的，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勇敢的。”

　　她說完之後，門鈴響了，李喬司走了進來，先是看了喬煙一眼，而後才看向顧錦川，“怎麼樣，決定好了嗎？好了的話，現在就要去手術了，不能再推遲了。”

　　喬煙欣然的看了顧錦川一眼，忍住鼻尖的酸楚問道：“錦川，記住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

　　她想給對方勇氣，去勇敢的決定這一件事情。

　　顧錦川低頭沉默了兩秒鐘，随後說道，“嗯，等下就準備手術吧。”

　　李喬司懸着的一顆心也落下來了，雖然說作為醫生應該尊重病人的決定，并且不幹擾病人的決定，但他真的希望看到顧錦川用三個月去搏一生。

　　或許這是一場賭博，但賭赢了就是一生了。

　　他欣慰的點了點頭，“嗯，現在就開始準備，大概一刻鐘左右就行了。”

　　李喬司說完之後就出去了，估計把這個消息跟外面的人都說了，所以一行人也都進來了。

　　蘇桐葉看了喬煙一眼，苦中作樂的說着，“還是你的話比較管用，你都不知道我之前怎麼跟這孩子說，說了多久，都不肯聽。”

　　喬煙牽強的笑了笑，手依然緊握着顧錦川的手，十指相扣着。

　　或許這會是他們在一起最後的十分鐘，如果下半生太長的話，那是得好好記清楚這十分鐘的感覺了。

　　記清楚他手掌心的溫度跟他的聲音了。

　　顧秉光拍了拍顧錦川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們等着你。”

　　作為父親，顧秉光在五十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對家庭，對孩子的錯誤。

　　當他想要挽回的時候，一切卻都不在控制之中了。

　　從前的顧秉光覺得，他周遭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控制裡面，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逃不出他的控制的。

　　可這件事情之後，顧秉光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那麼的多，至少當命運的噩耗下來的時候，他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顧錦川擡頭，看向顧秉光，“不是說有個國際會議要開不過來了嗎？”

　　顧秉光有些難受的看着顧錦川，“什麼國際會議都比不上你重要。”

　　這大概是這輩子，顧秉光對顧錦川說過最煽情的話了。

　　顧錦川聽完之後都有些錯愕。

　　倒計時五分鐘的時候，顧錦川把所有的人都支了出去，就留下了喬煙，打開了手機準備錄音。

　　“喬煙，如果我出不來了，你往後的日子要是想我了的話，就聽我對你說的話。”

　　喬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準說這些話，我等你出來。”

　　顧錦川擡手，握住了她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嗯，我不說，我給你錄音就行了。”

　　喬煙安靜的坐在一旁，看着他搗鼓着手機。

　　有些時候本來不想煽情的，可是他一開口，喬煙就覺得他真的好煽情。

　　“嗨喬煙你好，我是顧錦川。

　　如果讓我做一個介紹的話，那我會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一個冠詞，一輩子隻愛了喬煙的顧錦川。

　　我這輩子，沒走過什麼特别的事，獨獨專情可以拿出來說了。

　　我的喬煙啊，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沒能陪在你的身邊了，你想念我了，可千萬不要聽我這些錄音。”

　　喬煙有些崩潰的哭了出來，在旁邊帶着哭腔的說着，“别聽你這些錄音，那你幹嘛要錄下來！”

　　顧錦川看了喬煙一眼，繼續對着手機說，“我怕你實在是忍不住了，怕你像我一樣，想到自己都忘了白天黑夜了。

　　我真的沒有誇張，你不在我身邊的這些日子，病痛本身不會讓我難過，可是病痛讓我們不能在一起會讓我難過，我覺得自己要瘋了一樣。

　　所以，我需要你在幹渴的時候有解渴的，哪怕是一滴水也行。”

　　聽他說完，喬煙的眼淚更加的止不住了。

　　小聲的嘀咕着，“你就是個壞蛋，總是做一些矛盾的事情。”

　　“是啊，我是壞蛋，可是一定是最愛你的那個壞蛋，你喜歡我這樣的壞蛋嗎？”

　　顧錦川一笑，整個世界都好像要開出一朵花來了一般。

　　那樣的燦爛跟美妙。

　　喬煙點了點頭，“嗯，喜歡。”

　　他擡手，摸了摸喬煙的頭發，“喜歡就對了。”

　　“喬煙呐，記得要活得快樂，過得快樂，如果工作不順心了，那就不工作，如果生活裡有困難了，就去找我爹我媽，包你的困難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果覺得孤單了，可以養一隻貓咪，也可以......去再找一個你喜歡的人。”

　　喬煙淚崩了。

　　也許人最大的拱手相讓就是勸對方再去愛其他的人。

　　她含着淚點了點頭，“嗯，我會的。”

　　喬煙能給對方最大的安心就是，即使知道對方如果真的走了的話，她也不會去找其他的任何人，這輩子，她除了顧錦川誰都不會愛了，可還是騙着他，點了點頭。

　　顧錦川嚴肅的看了喬煙一眼，“最後一條不準撒謊騙我！”

　　說完之後，他擡手幫喬煙擦了擦眼淚，“還有，你以後都不要哭了，說句實話，其實你哭也挺好看的，但你不哭的時候更好看，所以要一直這麼的好看，知道了嗎？”

　　喬煙點頭如搗蒜一般。

　　生怕自己不回應就在旁白傻哭會很尴尬。

　　門鈴再次響起，顧錦川錄音完畢。

　　李喬司帶着醫護人員走了進來，打了個招呼之後就開始着手病床的推動了。

　　喬煙害怕的從病床上起來，跟随在醫護人員的旁邊。

　　“現在去頂層，手術室設在了頂層。”

　　喬煙跟随着醫護人員進了電梯，電梯到達之後的暈眩感讓喬煙覺得一陣難受。

　　長時間的飛行和時差，加上心裡的傷痛，現在這麼一暈眩，喬煙差點就暈倒在了電梯裡。

　　手術室外。

　　喬煙扯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對着顧錦川擺了擺手，“我會在外面等着你出來的。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這一刻成了喬煙心裡最美好的詞了，倘若真能不見不散，其實也是人世間最圓滿的約定了。

　　顧錦川笑得寵溺。

　　如果這個微笑他們最後一個照面的話，他要把這輩子積攢的寵溺都毫不吝啬的給對方。

　　手術室的門關上的一瞬間，喬煙整個人癱坐在了長椅上面。

　　蘇桐葉扶了一把，她才沒有摔倒。

　　“這孩子别強撐了，去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吧，手術差不多要花十個小時的時間，是個大手術。”蘇桐葉關心的說着。

　　确實是個大手術，把身體需要換掉的器官都換掉，都不大嗎？

　　喬煙擺了擺手，“我就坐在這裡，直到他出來，我哪裡都不會去。”

　　蘇桐葉歎了一口氣坐在了喬煙的旁邊，“你這孩子，跟錦川一樣固執，年輕人裡面，我見過最固執的，就數你們兩個了。”

　　喬煙沒有管蘇桐葉在說什麼，隻是看着手術室的紅燈，心裡就一陣崩潰。

　　那些淡定跟從容，都是裝給顧錦川看的。

　　此刻的她雙手捂着臉頰，好似要把這輩子的眼淚流幹一樣的哭着。

　　吓得周遭的人都驚訝的看着她。

　　顧秉光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可還是被眼前的喬煙給吓到了。

　　“别哭别哭了，你這麼個哭法太傷身體了。”

　　顧秉光也隻能站在一旁這麼安慰着了。

　　蘇桐葉則是把喬煙抱在了懷裡，希望她能夠好一些。

　　“喬煙，沒事的，沒事的，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你看你眼睛都哭腫了。”

　　“阿姨，這一刻我終于知道顧錦川為什麼要瞞着我了，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受了，我的心像刀子在割一樣，他那麼愛我，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失去他。”

　　“乖乖，沒有人會失去錦川的，沒有人會失去的。”

　　喬煙抽噎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最後暈倒在了蘇桐葉的懷裡。

　　蘇桐葉心疼的看着懷裡的人，招了招手，找來了護士，“讓她在頂層的病房裡躺一會兒來，給她挂點營養液吧，這孩子估計是累倒了。”

　　蘇桐葉曾經以為，這世上，對顧錦川的愛，無人能及他們做父母的，其實不然，有時候她都會覺得是不是喬煙更在乎顧錦川一些。

　　開始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就說明這個問題是真的存在了。

　　她得知顧錦川病情的時候，雖然也難受的崩潰大哭，但腦海裡靈光也曾經一現過，要不要跟顧秉光再生一個小孩。

　　但是喬煙這孩子沒有想過相似的問題。

　　從她的眼眸裡看得出來，如果顧錦川走了，這孩子根本就沒想過再去找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