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和袁諾在聽到那呼救聲時,竟異常默契的對視一眼,然後撒開腿直接奔往事發地點。然而就在他們馬不停蹄地趕過去時,并沒有什麼皿腥事件發生。入眼的反倒是一幕中年婦女賴在地上撒潑不肯起身的滑稽場景。
袁諾一時間對眼前的一幕有些不解,等仔細打量那兩輛車的狀況後,頓時不解變成了無語。那貨車明顯是擺在道路旁的暫停車道休息,而小轎車卻不知為何直接從後方撞上,還好速度不快,并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但是這位還躺在地上的阿姨顯然并不這麼認為。
“大姐,你别亂喊行不,知道的是你們撞了我的貨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幹嘛呢?”說話的男子大概三四十歲,肥頭大耳,身材壯碩,脖頸處還懸挂着一根在陽光下閃耀着金色光芒的黃金項鍊,特别是那尤其突出的啤酒肚,簡直已經成為不少貨車司機的标配。
那位婦人瞪大眼睛,白了那貨車司機一眼,嘴裡似乎還念叨着什麼,任憑圍觀人群怎麼勸解,她自躺平在馬路正中央對貨車司機以及衆人的話充耳不聞,那八風不動的樣子大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哎,大姐,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哎。你們撞了我,不叫你們賠錢就算了,你反而賴上我了,訛錢呢這是?”貨車司機也有點不耐煩了,說起來也不是多大的事,雙方用個交強險也就得了,那大姐卻硬是耍賴,說是自己擋着路了才相撞的,撒潑打诨哭天搶地樣樣來,活像要她命樣的,真是倒黴到家了,啧。
“媽,你别這樣。是我撞到人家的車了,我要負責的,你先起來。”說話的是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寬大的白色襯衫罩在身上,顯得整個人更加削瘦也很沒有精神,就連對着自己母親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軟綿綿的,顯然周圍人對自己母親的鄙夷視線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是啊,大姐,你這樣沒用的,這都有攝像頭的,該是誰的責任誰也跑不掉,而且你看你們這損失都不大,也就是掉了些漆,私了一下也就算了。”
圍觀的群衆有些看不下去,都紛紛開口勸解道。這多大點的事啊,哪個當司機的沒遇到過,也就是那大姐舍不得自己出點皿罷了,蠻橫得可以,沒見自己兒子都沒臉見人了嗎?畢竟大家都趕時間呢,這大姐橫躺在路中間算個什麼事。
“你們是誰啊?你們管得着嗎?江源,你一邊去,别瞎參合,讓媽來處理。”中年婦女怒吼圍觀人群後,然後用稍顯溫和的語氣朝着蹲在自己身邊拉拽自己的文弱青年吩咐道。
青年被自己母親說道後,嗫嚅着說了什麼,之後卻也不再辯駁,隻是臉色似乎有些不好。
局面就這樣一直僵持着。
袁諾自認對這類能身化武器的神奇物種,一直都是敬而不敏的,他們的戰鬥力往往會超出你的想象。
是以本已經沖到最前線的她默默地退後幾步,反倒是本來在她身後一段距離的林晟走到了前面。袁諾心裡不禁嘀咕,看不出林經理也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這位大媽的能力了得。
走近一看,林晟本就不舒展的眉頭皺得更緊,眼睛微微眯起,在終于看清那還在僵持中的母子倆的樣貌時,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快得讓人什麼也抓不住。他嘴角微抿,卻始終沒有說話,反倒是那不經意擡頭的青年在看到林晟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剛想開口,卻又突然堵住話頭,欲言又止,竟忍不住咳嗽起來,估計咳得有點厲害,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但始終隻是尴尬的低頭看着母親。
林晟看了一會後,突然走近那個青年,蹲下身後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麼,那青年的臉色竟瞬間蒼白的近乎透明,而林晟卻視而不見,仿佛一切與自己無關似地直接轉身走回自己的車邊靠着,手指尖的香煙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火星。
袁諾正有些好奇兩人之間的詭異氛圍,但見貨車司機已經了撥打交警電話,心裡默想,看來很快就可以恢複通車了。
果然,二十分鐘以後,交警順利到來并拍照留證,那名婦女也沒有理由再躺在地上,很快雙方把車挪到另外一邊,原本喧鬧的馬路恢複平靜,兩端的車輛也開始恢複通行。林晟見狀沒有太大的反應,徑直驅車前進。但袁諾還是注意到在經過瘦高年輕人的那輛車時,他的餘光瞥了一眼還站在交警身邊的身影,然後又迅速調回視線,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隻是表情更加陰郁,弄得袁諾更不敢開口。
短暫的插曲很快被袁諾抛之腦後,等他們到東建工廠的時候已經10點25分,樣品洽談進行的很順利,隻等東建工廠的樣版出來即可。
此時已經接近12點,但林晟卻意外拒絕了工廠負責人共進午餐的要求,那原本是在過來之前就已經确定的。離開工廠後,林晟徑自帶着袁諾去了一個名叫老水井的農家樂。那是一家看上去很普通的農家樂,離東建集團工廠隻有半個小時的車程,距離風景優美的十壩水庫也隻有十五分鐘的車程。
農家樂整體呈一個圓形,從大門進去左邊就是一排停車位,隻有簡單的遮雨棚做成的臨時停車場,右邊是一些兒童娛樂設施。
因為不是周末的關系,農家樂中午吃飯的人并不是很多,停車場也隻有零星幾輛車而已,甚至還有隔壁S市的車輛,看來這裡的味道應該真的不錯。
袁諾跟着林晟身後去店裡點餐時,招待他們的正是農家樂的老闆娘齊燕,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雖不是很漂亮,卻渾身都散發着一種特殊的成熟韻味,那是活力充沛的年輕妹子無法比拟的,那一雙桃花眼就像是會說話似的,嘴角微微翹起自帶幾分笑意,不愧是做服務業的。
“齊燕,今天你們的招牌菜是什麼?”
“喲,林總大駕光臨啊,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啊?今兒你可要嘗嘗我們的野蘑菇炖雞湯和香辣豬蹄髈,都是柴火炖的,可香了,雞和豬肉都是良山村裡收的,滿山跑的,你在市裡可就沒那個口福喽。”老闆娘說話都是帶着三分笑意的。
“恩,你推薦的總不會有錯,各來一份吧,再來份時令蔬菜,一份韭菜餡餃子。”
“好呢,要不要再來一份鍋貼,我記得你很喜歡的。”
“還是你了解我。”
原來是來會紅顔知己的啊,袁諾暗搓搓的想,因着這個聯想自己也不由得多看了老闆娘幾眼,老闆娘妝容精緻,隻是臉上的粉似乎擦的有點多了,仔細看右臉上似乎還有些殘留的紅印,袁諾搖搖頭,也許自己看花眼了。
看兩人還在叙舊,袁諾便識趣的走到休息區的沙發上坐着,百無聊奈的打量着店裡的裝潢,還時不時的偷瞄一眼林晟和老闆娘的動靜。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自己認識的人,畢竟隔得有些距離,袁諾僅看到剛剛還笑容滿面的老闆娘,此時卻右手托腮,臉上滿是愁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袁諾努力豎起耳朵,但卻隻能隐約聽到水庫,花開什麼的。
就在袁諾分神時,林晟猛地回過頭,剛好與袁諾探詢的視線對上。林晟轉頭和齊燕交代了幾句後,邁着沉穩的步子緩緩地朝袁諾走過來,身後還跟着風情萬種的老闆娘。
糟糕,不會偷窺被發現了吧!
袁諾臉有些燒,滿心滿眼都是自己被當事人抓包的心虛與尴尬。
“袁諾,我們的包廂就訂在樓上,名牌是錦瑟,你等下先上去,我有事需要先出去一下。上菜了你就先吃,不必等我了。”林晟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清清冷冷的,神情淡定的交代一下,就好像袁諾剛剛偷窺的事情不存在般。
袁諾的眼神因為心虛而不敢與林晟對上,反而不錯眼地盯着林晟那搭在左手手肘上的西裝外套,在聽到林晟吩咐時,得令般的點點頭,然後機械般地擡起頭目送着林晟與老闆娘步伐一緻地走出主樓。
雖然是初夏,林經理仍穿着一件雪白的長袖襯衫,鐵灰色長褲,再加上手上搭着同色系的西裝外套,和老闆娘那随風搖曳的印花長裙相得益彰,真是兩個不錯的背影,挺般配的。
等收回自己的視線,袁諾突然覺得很沒意思,蹬蹬蹬地踏着木質樓梯上樓。
沒想到二樓的景色還不錯。袁諾當時就站在休息回廊裡,雙手撐着木質欄杆,視線在農家樂的四周巡視了一遍,發現竟然還能看到林晟他們走進停車棚的情景。
那時他們在車棚外稍作停頓,貌似在商量着什麼,随後林晟從老闆娘的手中拿過了什麼東西,正好奇,林晟随後的動作就給了她答案,那是一串車鑰匙;顯然,他們并沒有開林經理的車,而是走到另外一邊坐上了一輛紅色的轎車,那也許就是老闆娘的車了。
車子開動了,伴随着引擎發動的轟鳴聲中很快消失在視野,隻留下一抹豔紅。
袁諾出神地凝視着着車子消失的方向,腦海裡突然有什麼東西轉瞬即逝,但卻始終都抓不住。直到後來袁諾才意識到,那是對未來的一種無名的恐懼,也許所有的一切冥冥中都自有安排。
很久以後,袁諾坐在自家陽台的矮桌旁,時常會回想,如果自己當時可以阻止他們出去,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一系列的悲劇發生,例如車禍,例如林晟,例如那個在黑暗中獨自前行的人。
可惜世上并沒有那麼多的如果。